正文  第七章三兩碎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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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連開始去禦史台當值了。為方便辦職,他把住處從文華街遷到了永安街。一番折騰下來,又花出去不少錢,顧連合算著到月底發俸前,他估計都不用揭鍋了。於是這日散了值回來,他就真的白紗鬥笠一遮,上街賣畫去了。
    顧連想起以前看過的戲,戲裏麵得中高第的狀元,哪個不是風風光光揚眉吐氣?怎麼到了他這兒,就落魄成了這個樣子?顧連在街上瞎轉一圈,又發現了一件事。
    他新遷的地兒,出了巷子橫過大街走上一段,就是睿王府。
    顧連下意識壓了壓笠沿。
    視線裏出現雙黑底緞麵靴,有人在他攤前駐足。
    顧連正要招呼,卻在抬頭的一瞬懵掉了。躲避已經來不及,顧連眼看著韓君曳站他麵前居高臨下,探究的眼神像要穿透他麵前那層薄紗,把他看個究竟。顧連心漏半拍,倉促低回頭。他不知道韓君曳看出他沒,隻知道他得趕緊走!
    新科狀元在街頭賣畫。他丟不起這個臉。
    顧連把東西囫圇收起抱在胸前,直接越過人就要走。哪知韓君曳迅速側身一退,又阻在了他麵前。
    韓君曳指了指他抱著的東西,“這些怎麼賣?我買了。”
    買了?你買一堆破畫做什麼?
    顧連想走走不了,想說他不賣了,又不能出聲,就這麼幹站著。
    韓君曳也不知為什麼今日耐性格外好,人不說話,他就靜靜等著。
    僵持了一會兒,顧連別無他法了,裝啞給他比了三個手指。
    睿王倒大方,兜裏掏出三兩碎銀就遞過去了,“是這個數嗎?”
    顯然,韓君曳會錯意了。他手上這些東西,根本值不了這個數。但顧連看著那日光下熠熠生輝的幾枚碎銀,是有些心動的。
    拿過來,至少這個月就不用愁了。
    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頭,然而從小伴著戒尺打入骨子裏的規訓卻讓他伸不出這個手。
    誌士不受嗟來之食。
    韓君曳懸著手,見他半晌沒動,又問:“還有什麼問題麼?”
    顧連搖搖頭,麵紗下唇齒一咬,還是伸手接過了銀子。
    韓君曳略低頭,看著白色鬥笠蹲下身去,將那些畫卷一一卷起來。午後微風輕輕拂過,那白紗蕩起時隻漏了點白皙的下巴。
    顧連卷好了畫,遞給韓君曳。
    韓君曳這會兒又不接了,隔著白紗依舊在端詳他,“你不能說話麼?”
    如果睿王足夠霸蠻,當街掀了他的鬥笠也是可以的。但他沒有這麼做。他像是因著某些不確定的猜想而有所顧及,所以一再試探。
    已經偏西的日頭不算毒辣,可此時畢竟五月中旬了,顧連在韓君曳的注視下熬得汗流浹背。
    終於,韓君曳眼中的狐疑轉為無奈,從他手中接過了畫卷。
    顧連像卸了個燙手山芋,暗舒口氣,匆匆繞過人就走了。
    回到住處,顧連摘掉鬥笠,打水洗了把臉跟汗濕的脖子,濕悶的感覺才減退了些。時間還早,王勤外出還沒回。他稍稍整理了下家中的物品,就搬了把椅子在小院裏坐著納涼。
    袖袋裏還藏著那幾枚銀子,顧連探手摸出來,攤開手心看著,想起剛才的窘迫,竟覺得還挺好笑。
    王勤一進門就看見顧連在笑,又一眼瞥見了他手中的銀子,湊過去驚奇道:“這哪兒來的?”
    “路上撿的。”顧連還在笑,跟著把銀子放進王勤手裏,一邊往屋裏走一邊說:“蘿卜土豆吃了好幾天了,今晚買點別的。”
    王勤一臉狐疑,顛了顛銀子,“有這好事?”
    睿王府與相府的婚事,到底鬧得沸沸揚揚。
    不過兩日楊二小姐與那私奔的侍衛就被抓了回來。事關相府與皇室,皇上禦審定案。楊思蓉是丞相之女,皇上看在相爺麵上自是留了情,隻作閉門思過懲處。那侍衛卻以誘拐相府之女的罪名被判了死刑,秋後問斬。
    大街上繪聲繪色,說什麼的都有。有同情那侍衛的,也有說他不自量的。有為楊小姐唏噓的,也有指她不守婦道的。還有風雅文人為此作了詩。
    陳木年撚著他認為寫得還不錯的幾篇來給韓君曳看的時候,韓君曳懶洋洋瞄了一眼,閑閑往桌上一放,“就你們這些文人最無聊。”把剛進中書省的陳侍郎噎得豎眉毛瞪眼睛:“文人怎麼了?”
    王勤一早上街,也聽到了好些消息。吃著早點的時候,他有一句沒一句地把聽到的消息說給顧連聽。末了搖搖頭,“抗旨逃婚豈是兒戲?這楊二小姐也太胡來了。”
    王勤說完,才發現顧連在走神。
    “公子,你也看開點。”王勤接著說:“雖然是很可惜,但也沒辦法,姻緣天注定。這楊二小姐注定不是你的人。”
    顧連:“?”
    王勤盛好飯走到桌邊來,輕拍了下他的肩膀,“京師淑女如雲,就算不能找到二小姐這般的……”
    顧連歎口氣,“王叔,我沒那個想法。”
    王勤還要寬慰兩句,顧連忙喝幹淨碗裏最後兩口粥,說:“我去外麵走走。”
    夏天的日頭總是出來得格外早,顧連不耐曬,見著路邊有個茶棚就躲進去了。夥計立馬過來招呼,“客官要壺什麼茶?”
    “來壺龍井。”
    “好的,客官稍等。”夥計手腳麻利地去忙活了。
    等茶的時候,後桌有人在說話,說的不是別的,正是相府那件事。聽話意似乎那兩人還與相府有些關係。顧連留心聽著,不禁又想到那日韓君曳的表情。既然不在意人家,為什麼要求娶?若不是他橫插進來這麼一腳,也許楊思蓉與那侍衛不至於要走私奔這一步。這人做事,還是那樣怎麼高興怎麼來。
    “弄成了這個樣子,皇上不追究相府的罪責已經是天恩浩蕩。怎可能饒過那個人?若是饒了他,睿王怎麼下台?”說話者已有些激動。
    另一個卻歎了口氣,“可憐二小姐,到現在滴水不沾粒米不進,怕是鐵了心不活了。”
    顧連沒有再聽下去,從茶棚裏出來就去雇了馬車,走的是睿王府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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