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答複時間還差一日，相府就先差人來請了。
    顧連措手不及，他原就扯了一堆謊言在先，都還沒想好怎麼圓謊。但人已經來請了，他隻好頭大如牛地跟著人去了。
    相府堂上，楊相爺與夫人依舊和藹溫旬。
    顧連已經做了硬著頭皮豁出去的打算上前行了禮，不料相爺徑直過來扶起他，卻眼帶愧疚地說：“其實我今日請你過來，是要向你賠禮的。”
    顧連一頭霧水，“相爺何出此言？”
    相爺牽他到椅上坐了，才回到堂首，不疾不徐將緣由向他道來。
    原來今上四子睿王，不知緣何突然求娶相府二小姐。
    睿王已到適婚之齡，這些一直在塞北戍邊，難得回京，皇上本就有意趁他在京時定了他的婚事。現在睿王主動求婚，皇上自然也不說二話，立即就賜了婚。今早，聖旨就下到相府了。
    相爺一臉歉意，“老夫實在想不到睿王殿下會來這麼一出，但聖旨已下不能還回去……顧公子，你放心，即使你與相府無緣聯親，老夫也定會在仕途上幫扶你一把。”
    顧連聽後，消化了許久，終於是確定了一件事。
    他不用做相府女婿了。
    顧連鬆了一口氣，不過想到韓君曳竟然會求娶楊思蓉，他心裏一時，又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
    過去韓君曳曾在玩笑時說過，不喜歡官家小姐。
    “來來去去都是些繁文縟節，處起來沒意思。還不如顧小公子你來的有趣。”
    少年顧慎正在書案上奮筆疾書，聞言頭也不抬，“我可不是官家小姐，可沒法嫁你。”一行書寫完，才頓住筆，認認真真想了下，道：“可你是皇子，將來談婚論娶，跑不出就是官家小姐世家女啊。”
    韓君曳倚在窗前，看著窗外一樹梨花，淡淡嗯了一聲。
    “那你會將就娶嗎？”
    韓君曳轉過頭看了看他，罕見的惜字如金，“不知道。”
    半月後端午才過，大紅描金的喜帖放到顧連家裏。顧連料不到相爺還給他放帖。他一個六品侍禦史，相爺嫁女，給他放帖那是看得起他，這喜宴不能不去。不但要去，還得備份體麵的好禮。
    吉日當天，顧連摻在一眾賓客中，坐等看新娘上轎。
    洋溢著喜氣的禮樂由輕到重漸漸傳來，睿王府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到了相府門口。
    顧連就在陣陣喧鬧中，看著大紅新郎袍的韓君曳，在一眾侍從開出的一條道上跨進相府大門。
    顧連決定入仕時，就想過一定會和韓君曳再見。不過如此情形下的再見，倒叫他始料不及。
    顧連官階不高，在相爺一眾親疏內外中原是不起眼的存在，但因是新科狀元，又長了副讓人無法忽視的相貌，所以當天他身旁圍了不少人與他攀談，反倒是頗有存在感。
    反正韓君曳是一進門就看見他了。
    四下人聲嚷嚷，目光相碰隻是一瞬的事，韓君曳便忙著應付前去祝賀道喜的人。
    顧連有片刻沒移開眼。
    那個不愛詩歌經賦，隻愛馭馬彎弓的少年，褪去了昔日的率性意氣，在一片客套的祝賀聲中應對有度，遊刃有餘。
    “顧大人看睿王殿下看得走了神呢。”顧連被旁邊人戲笑了一句，才將心神放回應酬上。
    那邊鞭炮禮樂聲聲催，卻催了半天遲遲沒見相爺攜女兒出來上轎。眾人臉上都漸漸浮起疑雲，還有少數人開始竊竊議論。
    顧連雖進過兩回相國府，可也沒見到過楊思蓉，其實也頗想看一看，韓君曳不惜主動求娶的女子，是個什麼樣。
    楊相爺終於是慢條條地出來了。
    卻仍是沒見新娘。
    眾人正奇怪，相國步履沉重行到睿王麵前，未等睿王詢問已彎下了雙膝，老相爺又憤又羞愧：“老臣教女無方，罪責難辭，請殿下降罪。”
    一時間議論聲四起。
    “相爺此舉，折煞本王了。”韓君曳先俯身將人攙起來，才問：“究竟怎麼回事？思蓉小姐呢？”
    “不肖女昨夜已連夜離府出走，隻留書一封，”相爺顫著手將一紙書信遞了出來。
    韓君曳神態平靜看完了那信，居然也不惱不怒，甚至嘴邊還帶出了點笑。眾人自當他是怒極反笑，但不包括顧連。
    韓君曳那種笑容他實在太熟悉了。
    一場烏龍戲看到這裏，顧連覺得後麵的戲，已經沒戲了，他從一片亂轟轟的議論中悄悄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