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遮個臉,再出去賣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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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元三十一年,正值四月初八佛旦。
這日京西有大型的遊神儀式,清早許多人還在夢裏,就被那開道的鳴鑼聲敲醒了。
鑼鼓笙樂齊動,青少抗著大旗,童子挑著花籃,十數個壯漢抬著佛祖金身出巡,隊伍浩浩蕩蕩穿行於大道上。
所到處,人人聞著動靜都跑出來看熱鬧。還有不少善男信女手撚清香就著路邊朝拜。
大街上熱鬧攘攘,人群裏卻有兩個東張西望找著誰,已經沒有任何心情看熱鬧。其中一個急得都哭了,“這小祖宗,到底跑哪去了?這下可怎麼辦?要死了!”
“哭什麼?找啊!”另一個一跺腳,其實他也想哭,“早知道就是刀子擱脖子上也不能答應他出來!”
兩個人轉頭紮進了人群又沒頭蒼蠅般一通尋找。
而他們口中的小祖宗,此刻正在一個空場上看幾個外來人雜耍。韓君廷兩手拿著糖人還要跟著圍觀的人一起喝彩,早忘了那兩個跟自己出來的人。
入夜後,轟轟烈烈的一場遊神儀式結束了,還要唱戲謝神。戲棚就搭在京西臨著城河的一個空場上。
韓君廷並不多喜歡看戲,但那戲場四周擺的小攤販,有不少新奇的小玩意兒,都是他不曾見到的。什麼糖人泥塑,紙蝴蝶木風車,還有許多叫都叫不上來名字的……
尤其那裹著糯米皮的酥糖,看著不好看,入口卻無比香蠕酥脆,那製糖的手藝可比宮裏好得多了。
韓君廷正站在戲台前,一邊看台上花旦咿呀吟唱,一邊享受那一匣子酥糖。
輕微的一聲“吱呀”,在鬧哄哄的戲場中幾乎無人察覺得到……韓君廷耳朵一動,剛要閃開,暗裏不知哪裏冒出個人來一把將他撲倒,還就勢滾了一圈……鬆落下來的那幾塊木板便“哐哐”砸在他兩人身旁。
幾聲驚叫響起,周遭頓時亂哄哄一片。
臨時的戲台多是竹竿木板搭係而成,想是搭造的時候工人疏忽沒釘牢,鬆動了。
韓君廷本來輕易能躲過的,莫名其妙被撲倒滾了一身的塵土不說,腿上不知刮到了什麼東西熱辣辣地疼了起來。
頓時氣打一處來。
韓君廷正要罵人,就被人扶了起來。一雙瀲灩的眼出現在眼前,含著擔憂上下看他,嘴裏輕聲道:“沒傷著哪兒吧?”
怎麼說呢?韓君廷火腸熄了一半,但對這個好心做了壞事的漂亮青年還是無語得很。他半坐在地上,什麼也不想說了。
青年見他不語,又一臉有苦說不出的表情,兀自揣測他定是摔傷疼得說不出話來了。忙上下察看,果然見到小腿處褲腿破了道口子,血不住往外滲出來,鮮紅一片。青年想也不想就要去掀開褲腿看看傷勢,可手一碰,小孩就嘶一聲縮開了。
韓君廷瞪了他一眼,剛想站起來,忽覺渾身一輕,整個人離地,隨即落入了一個懷抱。韓君廷嚇了一跳,因著這副頑劣性,打他能走會跳,就沒人敢抱過他了。
青年把他掂了掂,確定穩妥了才邁開步,一邊說:“這附近沒有醫館,但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我給你包紮一下。”
韓君廷傻愣愣地看著他,等回過神來,索性也隨他去了。
被人抱的感覺其實也不錯。
青年的身子板不算健碩,甚至有些單薄,但把他抱得很穩,應是怕耽誤治傷,走得也比較快。
到了一處小宅,青年把他放在椅子上,開始給他清創上藥。韓君廷起初還不覺得有多疼,直到藥粉灑上去後…到底是個孩子,雖能忍著沒吭聲,可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了。
青年纏好紗布,抬頭看小孩兩眼蓄淚,可憐兮兮的模樣,忽然想起來什麼往袖裏一摸,遞到他麵前,微微笑著哄他:“吃個糖,就不疼了。”
韓君廷一看,正正是他最喜歡吃的酥糖。他對這個東西沒什麼抵抗力,腿上還一抽一抽地疼,手卻想也沒想伸過去了,撕掉外層包的紙就放到嘴裏。
青年笑得愈深,大約覺得小孩子就是好哄。
“你家住哪?倘若不遠,我送你回去?”
皇宮離此幾裏路,今晚這麼折騰了一番,恐怕是無法趕在宵禁前回去了。
韓君廷訕訕,“你送我回戲場,自有人來找我。”
為著項上腦袋,那兩個人就是翻遍京師也會找到他的。
青年依他所言,又將他抱了起來,往戲場走。
韓君廷這回沒半點不自在,很受用地窩在人懷裏。
青年身上有股淡淡的書墨香氣,很是清新好聞。
回到鬧哄哄的戲場,青年說不放心他一個人在這等,硬要等到人來接他,於是便和他一道坐下,邊看著戲,邊等人。
看謝神戲的,都是看個熱鬧而已。整個戲場都是嬉笑打鬧的,大聲說話的,吃東西的,就沒幾個是專心看戲的,嘈雜得很。
韓君廷覺得青年顧自安然看戲的模樣與這環境有些格格不入,但他瞧著那張蒙蒙燈火中的側臉,卻有片刻聽不到那些嘈雜的聲響。
“哎呦我的小主宗,可找著你了!你跑到哪裏去了?嚇死奴婢了……”那兩個小內侍火急火燎跑到韓君廷麵前,就這麼打斷了他的錯覺。
青年對他道:“看來接你的人已經來了,那我就先走了。”他轉身行開兩步,又回身道:“以後還是不要一個人到處亂跑,很危險的。”
韓君廷看著人走,還有些發愣,就被兩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喋喋不休地拉走了。
六皇子夜不歸宿,同行那兩個小太監各領了三十板。靖元帝疼惜小兒子,隻罰了他閉門抄經書。
韓君廷抄了幾日經書,安分了一陣。雖然少傅的課照常沒聽,至少沒想著去哪打渾。
一年一度的科舉剛塵埃落定,少傅授課之餘,總是一臉豔羨地說起今屆的狀元如何如何才貌雙絕,說得是天上有地上無。
在韓君廷心目中,能稱才貌雙絕的人還沒有出世。
滿京師,都在津津樂道新科狀元的風采。
顧泯之三個字一時名動京師。就連已經半退隱,不怎麼過問朝事的老相爺,都想看一看,這樣才貌雙全的人,是個什麼品行?比起別的,老相爺還是更重視年輕人的品行。
相爺好久沒請誰到家裏來清談了,這日飯後心血來潮就讓人寫了個帖,送過去了。
人往住處送帖子的時候,顧連還在文華街上逛書肆。
掌櫃的客情好,送他到門口。顧連才跨出門,就覺著迎年刮來陣風沙,一列人馬風馳電掣從他麵前呼嘯而過,揚塵而去。顧連拿袖擋了擋沙,皺眉道:“誰啊,這麼大氣勢。”
掌櫃在他後邊吐了口沙,說:“那是睿王府的人馬。”
“睿王?”顧連顯然沒有聽過這號人。
“就是今上四子。”掌櫃說:“公子是外來人吧,不知道不出奇。四皇子這幾年都在塞北,年初才回京受的封……”
顧連後麵的話都沒聽清,但”今上四子”四個字他聽得清清楚楚。他不禁邁前兩步,看著那列人馬消失的方向。半晌後他收回目光,自言自語:“倒是巧。”
顧連一回家,王勤就把相府的帖子攤給他看了。
“相爺請我過府做什麼?”顧連端詳著帖子。
“不管做什麼,能得相爺邀請都是好事。”王勤怎麼也曾經做了多年顧家的管家,官場上那些道理還是懂一些的,他說:“楊相爺雖然鮮少再問朝事,但兩朝元老的影響力還在,你今天做了相府的門上客,來日入了官場,至少人家不敢看低了你。”
顧連抿著水,想的卻是剛才從他麵前跑過的那列人馬。跑得太快了,他什麼也沒看清,不知道那個人,是否就在其中?
“公子,想什麼呢?”
顧連“哦”了一聲,說:“沒,我在想已經過午時了,不適宜再登門拜訪了,明早再去吧。”
王勤很是重視,立刻說:“那我去幫你備份禮。”
“王叔,”顧連叫住了正要往外走的王勤,“這禮信的事,我自己解決就好。”上京這一路,王勤已經把自己的積蓄都貼他做盤纏了,他不能再要王勤出錢置禮。
大不了,他遮個臉,再出去賣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