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之後，顧時嶼似乎刻意地疏遠王星海，不再像往常那般“噓寒問暖”，不再找他搭話，有意無意地避開與他可能的一切交集。
    王星海仿佛一下回到了從前，那個孤獨落寞的日子，他突然發現，竟然不習慣了，明明同樣是一個人過日子，卻比從前更加苦澀。
    “那個……”
    顧時嶼抬起頭，見是他，神情有些不自然，幾乎是瞬間的變化，卻足以讓王星海的心情跌入深淵。
    “什麼事？”
    “今天是我們值日，你可以先回去。”
    王星海小心翼翼的說出，如果真是自己做的不好，那麼一點點彌補，兩人關係會慢慢緩和，還會像之前吧？他理所應當的想著。
    “為什麼？”
    “我看……我看天氣有點陰，可能要下雨了。”
    見到王星海一改常態討好自己的模樣，顧時嶼轉過頭，不再去看他，思想鬥爭了一番，終是下定決心說道。
    “嗯，謝了。”拖著長音，語氣略帶敷衍。
    王星海看了眼對自己冷淡的顧時嶼，心下一沉。
    打掃完教室，天色已經漸暗。果不其然，天空下起了瓢潑大雨。
    雨水傾盆灑下，他可不想冒著生病的危險頂著雨回去，隻能站在簷下等著雨勢小一點，焦急的他時不時探頭望向天空。
    降雨讓溫度驟降了好幾度，雨水和著風撲麵而來，王星海身子不由發顫。
    遠處，他隱約看到雨中有個人撐著傘向這邊小跑來。雨傘擋住了那人的麵容，從衣著上看，好像是本校的學生。
    這個時候了，怎麼還有人往學校跑的？王星海正疑惑著，那人已來到他的跟前。
    等他看清這人模樣，心中盡是無比歡喜。
    “雨這麼大，我送送你吧。”
    王星海低頭偷偷掩住嘴角的笑意，莫名的表現多了，便漸漸忘卻了其中的不合理性，甚至已經忘了像之前那樣追根究底。
    顧時嶼就那樣定定看著他，一臉認真，猶豫了再三，還是鼓起勇氣問出了口。
    “王星海。”
    “嗯？”
    顧時嶼欲言又止的模樣，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你是不是……喜歡我？”
    王星海被這個問題驚愣住。畢竟這是他從來沒有想到的答案，或許之前那些個反常表現，正如顧時嶼猜測的那樣，他喜歡上了顧時嶼，連自己都沒有發覺。
    “怎麼問這個？”
    喜歡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就像是窮人還沒吃飽飯，就想著穿新衣了，加上對方還是同性，所以一直都沒敢往那方麵去想。
    “沒有……就是問問。”
    原來顧時嶼最近一反常態，是因為這個……
    “我隻是把你當朋友。”
    聽到這個答案，懸在顧時嶼心頭的陰霾瞬間被驅散，緊皺的眉頭鬆弛不少。見到被這個問題困擾的顧時嶼鬆了口氣，王星海竟有些小失落，但麵上卻若無其事，他明白這種小心思，藏在心裏就好。
    “還愣著幹嘛？快來。”
    雨傘下，兩人緊靠在一起，左側的手臂能真切感受到顧時嶼傳遞來的體溫，顧時嶼的臉上又恢複了往日的笑容，他已迷戀的挪不開視線。
    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對他產生了感情。
    王星海的心如溫度般驟降，怪隻怪自己太貪婪，給了一點點溫暖，就能把心交付出去，想擁有更多的美好……
    這就像一場意外，顧時嶼帶給他無數次溫暖，而自己的心卻也在無形中沉淪。陷在了感情的沼泥中……早就無法自拔。
    他趕緊收回目光，心情不免沉重起來，還好顧時嶼並沒有發現自己的異樣。
    籃球場上，總會有顧時嶼活躍的身影，隻要有他在的地方，總是能吸引不少目光。
    隨著一記漂亮的三分球，旁觀者不禁發出驚歎的呼聲。女孩們向顧時嶼投來了炙熱的目光。
    中場休息間，顧時嶼走到了一旁坐下，立馬就有女孩迎上前，貼心遞上礦泉水。
    “不用，謝謝。”他禮貌一笑，搖頭婉拒。
    此時，一個男同學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順勢在身旁坐下。
    “那麼討女孩喜歡，怎麼不見你談一個？”
    “談什麼，學習重要。”
    “你拉倒吧，文科成績考的像屎。”
    “就因為這樣，我更不能分心。”顧時嶼放鬆身子，靠在了座位上，漫不經心說道。
    “喂，你聽他們說的沒？”男生突然湊近，小聲問道。
    “什麼啊？”
    “說你和王星海的事啊。”
    “我和他什麼事？”
    “都在傳你和王星海是gay！是一對！”
    聽到這話，顧時嶼一驚，被剛喝進嘴裏的水嗆到，猛的吐了出來，咳嗽了兩聲，趕緊直起身問道。
    “什麼鬼，哪個煞筆傳的？”嗓門一下大了許多。
    “學校裏的人你都知道，聽風就是雨，潤色下，不就是了。”
    顧時嶼想起這段日子，王星海整天心事重重的，對自己也冷漠了許多，自然而然地將兩件事聯係在了一起。
    看來他是在為流言煩心？
    “不過我說啊，你對那誰確實有點……”
    “被洗腦了吧你，瞎傳的都信。”他趕忙製止道，生怕這人再說出點什麼東西，更是讓他理不清頭緒了。
    “同情心泛濫也不是這樣的，你自己注意吧。”
    本就心煩意亂的他，聽言，立刻抬腳揣向旁邊，男同學反應快，跑開了。
    顧時嶼肯定是不解氣，又把手中喝了半瓶的水，朝著那人跑的方向扔去，正好砸在男同學腳上。
    “啊！！！”一聲哀嚎，響徹整個籃球室。
    課間，三五個女孩嬉笑並排走著，最左邊的女孩，叫劉詩怡。
    天生麗質，皮膚白皙，身材高挑，滿足所有青春期男生對夢中情人的幻想，是蔚藍高中公認的校花。
    在一旁“恭候多時”的顧時嶼大步走上前，擋在了她的身前，正在談笑的女孩們，突然噤聲，滿懷八卦的目光，齊刷刷看向兩人。
    “有空嗎？找你有點事。”
    劉詩怡低下頭，一臉嬌羞的模樣，身旁的女孩們都識趣地走開了。
    “怎麼了？”女孩故作鎮定說道，努力克製著內心的欣喜。
    “做我女朋友吧。”
    沒多久，他們兩人談戀愛的消息，傳遍了校園。
    其實在那天，察覺到對顧時嶼萌生出異樣感情時，王星海就已經開始有意無意的疏遠他了，但聽到這個消息時，他的心還是不免咯噔了下，感覺很是突然。
    聽說是有天，顧時嶼跑到人班級門口主動表白的。
    他想想也是，這樣才貌雙全的佳人，誰不會為之傾倒？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配得上顧時嶼。
    因為王星海不愛熱鬧，人一多就覺得不自在，所以之前吃飯，隻有他和顧時嶼坐一桌。現在卻多了一個劉詩怡。王星海心底盡管有些排斥，但沒有表現出來。
    他對劉詩怡產生了極大的好奇，時不時會偷偷打量對麵和顧時嶼，坐在一起的她。女孩長得很漂亮，有著一雙形狀似花瓣的桃花眼，嘴角兩邊微微上揚，五官精致。此時，兩人在對麵，正有說有笑，王星海就像個空氣，沒有存在感。
    看著她的笑容，王星海很是厭惡的，隻覺得刺眼。而顧時嶼的笑，原來……也不隻屬於自己。
    這種不好的心思，折磨著他的內心。他自認為是個心思單純的人，可這一刻，卻懷疑了。
    “哇，好肥的肉。”
    “按照慣例，給你。”
    平時這樣的舉動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可是在劉詩怡麵前，這樣的做法，簡直是對自己的羞辱。
    “不要！”
    顧時嶼夾肉的手停在了空中，一時愣住了，顯然不明白王星海為什麼突然鬧脾氣，而一旁的劉詩怡也顯得有些尷尬，小心觀察著兩人。
    “反應這麼大幹嘛？”顧時嶼故作輕鬆，語氣平和的說道，想緩解下僵硬的氣氛。
    “我不是垃圾桶，你不吃的，別丟給我。”說完，王星海端起盤子走了。
    顧時嶼盯著他離開的方向，一臉疑惑。這是他第一次見王星海發那麼大的脾氣，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的。
    “他……這是怎麼了？”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吧？”
    “還好啦。”
    “可能馬上要期末考試了，他壓力有點大，你別放心上。”
    “你這朋友當的真是稱職呢。”
    顧時嶼笑笑不說話，心思卻已飄遠。
    放學後，顧時嶼一直跟在王星海身後，一路跟到了公交站台。
    “嘿，你到底怎麼了？”
    王星海並不搭理，假裝沒聽見似的，若無其事的等車，麵對王星海的冷暴力，顧時嶼莫名心慌起來。
    “不是，生氣歸生氣，你總要告訴我為什麼吧？”
    顧時嶼站在身旁，緊緊盯著王星海的側臉，觀察著他臉上可能閃過的情緒，好像能看出答案一樣。
    聽顧時嶼的口氣，顯然有些不高興。王星海垂下了眼眸，神色黯然。
    中午對顧時嶼發脾氣，其實是他始料未及的狀況，但即使知道是自己的不對，心裏卻堵著一口氣，並不想認錯。
    見王星海依舊低頭沉默著，顧時嶼也沒了轍。
    “好吧，是我不對。雖然不清楚自己哪裏做錯了，但肯定是我的問題。別生氣了，可以嗎？”
    王星海驚訝抬起頭，隻見顧時嶼一臉歉意，態度誠懇，心情卻沒有因此好一點，反而愈加沉重。
    求求你，顧時嶼，別再對我好了……
    他內心無聲的呐喊著，呐喊後，是無力的認命。
    “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對嗎？”
    顧時嶼遲疑了片刻，根本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圖，但還是點了點頭。
    “所以，我不會生你氣。”
    公交車這時停靠在站台邊，他朝顧時嶼淡淡一笑，便上了車。顧時嶼看著駛離的公交車，消失在視線中。
    他能感覺到王星海的異樣，卻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
    難道還在為流言蜚語煩心？可不是……顧時嶼煩躁地撓撓頭，絲毫沒有頭緒。
    當王星海逐漸意識到，對顧時嶼不同尋常的感情時，夜似乎變得更漫長了。
    一個人的時候，總是無時無刻的想著顧時嶼，迷戀他身上的香味，這種對同性間的感情，讓王星海感覺很惡心。
    他已經不知道以後該用什麼樣的心態去麵對顧時嶼，也許保持距離，才是最好的選擇。
    臨近期末，最後衝刺的階段，班級氣氛明顯緊張起來。
    王星海也不敢懈怠，為了能專心學習，準備考試，暫時辭掉了兼職。盡管心底的情感依舊彷徨，但還好學習能分散點注意力，暫時將它拋在了腦後。
    鑒於期末臨近，為了緩解同學們的緊張情緒，加強師生間的溝通，加深同學間的友誼。
    這幾天，學校的文藝部正在籌劃學生晚會的事宜，時間定於下周六下午5點。地點學生會大廳，屆時全體蔚藍高中師生都要參加。
    組織策劃這次活動的，正是學生會—文藝部部長，劉詩怡。最近，顧時嶼都會去幫把手，因此劉詩怡的身旁，常常會看到他忙碌的身影。
    有顧時嶼的地方，一定會有陽光。如今，遠離他的王星海，隻覺到處一片陰暗。
    “放學一起走啊。”
    “幹嘛？”
    “陪劉詩怡去超市，買點晚會要用的東西。我拿不了，來搭把手。”
    又是劉詩怡，這個名字真是聽煩了。他不知道是因為時常被人提起的名字還是僅僅因為那人是顧時嶼女朋友。
    “不去。”
    “嘖，不夠朋友啊。”
    “這有任何聯係嗎？”
    “那是，再說給文藝部搭把手，又不是白幫忙。有勞苦費。”
    “那能有多少？”
    “嗬，我幫了兩天，給了我兩百。”
    果然有關係，就是好。那點活，能給兩百？
    “就當幫幫我，行不？”
    王星海不懂拒絕，更別說對方還是他喜歡的人，盡管不情不願，還是說道。
    “嗯。”
    一行人，到超市采購了一大堆，晚會用的食物，物料，連這個時候，其他人都免不了起哄顧時嶼和劉詩怡兩人。
    “什麼時候吃喜酒哇？”“兩個人靠近點呐”“都是高顏值，以後孩子肯定也漂亮。”……
    五個人裏，就這兩人是情侶，自然少不了善意調侃。你一句，我一句，很是歡樂。
    “有喜歡吃的嗎？一起買？”
    “嗯……可以，我自己來。你呢？要吃什麼，我給你買。”
    “不用，不愛吃零食。”
    跟在兩人身後的王星海，自覺顯得多餘，便默默走開了。
    買完東西，大家就各自散了。學校門口，隻剩下提著一袋子零食的顧時嶼和劉詩怡，還有站在不遠處等公交的王星海。
    “那我……走咯？”
    “嗯，再見。”
    “嗯……”
    “怎麼了？”
    “你對我的感覺，如何？”
    顧時嶼低頭看著嬌羞的劉詩怡，微微一愣。
    “你很好啊。”
    王星海偷偷觀察著那邊兩人的情況，而公交車好巧不巧到了站，雙腿沉重地挪不開步子，思想掙紮了一番，最終決定繼續觀察著兩人。
    他好奇這兩個人，像是有說不完的話，不覺得這是浪費時間，浪費生命嗎？
    遠處，劉詩怡突然踮起腳尖，在顧時嶼臉頰上親了一口。
    這一幕，深深震驚到了王星海，隨即而來的是一陣暈眩。
    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了肉裏，肉體上的痛，卻比不上心痛，失落的情緒就像一個巨大的旋渦，讓他無法釋懷。
    他落魄般收回了目光，自嘲著非要留下，給自己找不痛快。
    難道心裏還在期望著什麼嗎？
    人總是這樣，不見黃河不死心，非要遍體鱗傷，心流幹了血，才學會放手。
    “又發呆。”
    他從失落中回過神，顧時嶼已經推著自行車，站在麵前，而旁邊沒了劉詩怡的身影。
    他現在心情跌落低穀，連說話的力氣，都不想耗費，所以沒有搭理顧時嶼。
    “你怎麼沒上車？我看最後一班走了。”
    剛……那是最後一班車？！
    他完全忘記這一茬了，一門心思全撲在了顧時嶼身上。
    “等我呢吧？”
    “才沒有。”
    顧時嶼笑意更甚，眸子裏盡是溫柔。
    “上來吧，我送你回去。”
    聽到顧時嶼要送他回去，低落的心情竟然有好轉，不過，他一想到剛才那一幕，心情又差回去了。
    “為什麼不去送你女朋友？怎麼看，也是我比較安全啊。”
    “哈哈……”
    王星海一臉倔強的模樣，屬實逗笑了他。見顧時嶼笑那麼開心，王星海甚是不解。
    有那麼好笑嗎……
    弄不清緣由的他，隻是白了一眼顧時嶼，欲轉身離開，卻被顧時嶼拽住了書包，給拉到了後座。
    “就送你，哪有那麼多為什麼。”說完，蹬著自行車，往前騎去。
    後座的王星海內心依然忿忿不平，一路上朝著後背，白了好幾眼，死死抓住座位不去抱顧時嶼的腰，是他最後的倔強。
    到了樓下，王星海迫不及待跳下車，心情欠佳的他連招呼都懶得打，徑直向樓道口走去。
    “站住！”
    “幹嘛？”
    “越來越沒禮貌了，嗯？”
    王星海無奈撇了撇嘴，這才不情不願地說道。
    “謝謝。”
    “這幾天誰得罪你了，整天喪著臉。”
    麵對顧時嶼的疑惑，他並不想解釋，也無法說清楚，索性冷冷轉過頭。
    “行行，怕了你了。這零食你拿回去吃。”
    “給我幹嘛？不想欠人情。”
    “你最近問的有點多啊。不想欠也已經欠了，買的都是甜食，我又不愛吃。”
    “那你還買。”
    “特意給你買的，不行？”
    王星海被這句話堵了回去，再鬧脾氣顯然不合時宜了。
    “快拿著，我走了。”
    王星海默默接過他手中沉甸甸的袋子，顧時嶼便蹬上車，騎遠了。明明下定了決心要遠離顧時嶼，可這人總是處處為他著想，讓王星海根本無法狠心斷了。對於他來說就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顧時嶼越靠近，就越淪陷。
    他無法再以平常心接受顧時嶼的善意，彙集起來的好，反而會變成感情上的依賴。
    對於患上抑鬱症的人來說，這是危險的，依賴會輕易摧毀一個人，一旦依賴養成，它就會像煙酒那樣上癮，當抽離了依賴，那麼精神世界也會隨之分崩離析。
    所以這些年他刻意與別人保持著距離，其實更是種保護自己的方式。相比別人，他的精神世界更加脆弱。
    如今，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陷入了兩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