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別墅區的狩獵遊戲  第11章遺書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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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懷霆的心空了,沒了,剛剛仿佛和孟文筠一起墜樓,頭腦中嗡嗡作響。他顧不得身上的槍傷,跌跌撞撞奔下天台去找孟文筠。
    樓下圍得人山人海,全是看熱鬧的行人。
    朗懷霆愣在外圍,一切發生的太突然,真到了跟前,他反而不相信那裏躺著孟文筠。
    行人議論紛紛“我眼見這兩人從上麵掉下來。”
    “你看那個腦漿子都摔出來了,這麼高,早死了!”
    朗懷霆身上顫抖個不停,他鼓足勇氣擠進去。
    孟文筠安靜的躺在血泊中,血液順著他的發絲不斷流出來,很快形成一灘血泊。他的身體一絲起伏也沒有,局部骨骼被重力壓迫,已經露出體外,五髒支離破碎。黑色皮衣在下墜過程中早已經刮破,被染成紅色,他手裏還保持著抓住皮衣的姿勢,香水氣息彌漫在血腥之中。微笑定格在他的臉上。
    “……文筠!!”
    他衝過去,癱軟跪地,臉色青白,眼眸裏全是淚水,顫抖地雙手,幾乎失去控製,他握著他的冰冷地手,這一刻他才明白孟文筠為什麼要穿他的皮衣。
    他痛不欲生,緊緊抱起他,貼著他的臉,臉上還有一絲餘溫,他用力感受著那近乎為零的餘溫。
    即使朗懷霆對屍體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依然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文筠……我來晚了,是我不好……你睜開眼睛看看我……你看看我,文筠,我跟你道歉,你別跟我開玩笑,好不好……我們回家,乖,不鬧了,我們回家……”
    朗懷霆想要抱起孟文筠的屍體,他踉踉蹌蹌,哭得撕心裂肺。終於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眾人一片唏噓。
    不知道過去多久,他迷迷糊糊聽到一陣心電搶救聲,滴滴答答,最後趨於一道橫線。恍惚間他仿佛看見病床前站著一個人,修長瘦弱的身影,溫潤的臉龐對著他笑,笑得格外純粹。
    他心中一驚。
    “文筠!!”
    激動地坐起身,伸手去抱他!
    手卻在半空劃過,什麼也沒有觸碰到。
    定睛再看,空曠的病房裏空無一人,隻有他自己,安靜極了。
    他突然起身,拖著受傷的身體,不顧醫生勸阻,執意要去找孟文筠。幾個醫生和警隊同事合力阻攔,誰也按不住朗懷霆,在樓道裏大鬧一番。
    “朗隊,孟文筠……前天已經火化了!你去哪兒找啊?”磊子帶著哭腔喊道。
    “火化?”朗懷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們為什麼這麼殘忍!為什麼這樣對文筠!……他沒死……他還活著!”他說著向外跑。
    眾人上前一齊拽住他“……朗隊,我們知道你難受。局長囑咐過,你身上憂傷,讓我們看好你……”
    朗懷霆越鬧越凶,他要回家。他說孟文筠就在家裏。
    眾人實在拗不過他,回家好過他大鬧警局,最終隻好妥協。
    朗懷霆穿著一身病號服漸漸蜷縮成一團,失魂落魄又焦急地坐在副駕駛。他全身都在疼,連呼吸都是痛的,這種疼感遠遠大過槍傷。
    到了小區門口,朗懷霆頗不接待地跑下車,他跌跌絆絆爬了樓,進家的瞬間,把所有人關在門外,他終於支撐不住,倒在地上,像一棟倒塌的大廈。
    “文筠……我回來了!”他躺在地上,呼喚著孟文筠的名字。
    家裏靜悄悄,沒有人應答他。
    他踉蹌著起身,拚命找尋每一個角落,像行屍走肉一樣瘋狂遊蕩。朗懷霆的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下來,孟文筠的香水味依稀在他的鼻尖拂過。
    房間裏有他們生活的點滴和孟文筠的一切,他的身影,他的聲音,他的動作,他的所有仿佛都彌漫在身邊。什麼都在,除了孟文筠。
    他打開孟文筠的衣櫃,熟悉的衣服,讓他仿佛獲得一絲慰藉。他伸手拿出他的白色毛衣,他清楚地記得這件毛衣孟文筠剛調來警隊時穿過。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毛衣,鼻子慢慢湊近,深深埋頭去聞上麵的氣息,回味著孟文筠的餘溫。
    淚水從眼窩湧出來,滴在毛衣上,他趕快用手擦拭,輕輕的,生怕弄壞毛衣。
    他不敢多聞上麵的味道,怕聞多了,味道就不在了。
    他緊緊抱著毛衣,就像抱著孟文筠一樣,蜷縮在他的床上,眼睛落在枕邊的一根頭發上,緊張的把頭發放在手心裏,仿佛對待稀世珍寶,用嘴唇輕輕吻在上麵。
    他的眼睛全濕了。
    狠狠抓住被子,失聲痛哭“文筠你在哪兒?我病了,我需要你,你在哪兒?你出來……”
    除了他的歇斯底裏,房間裏沒有任何動靜。
    半晌,他激動地吼道“是誰允許你擅自行動的?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把我支走,……如果我在,我一定會用我的命換你的命。我死了沒關係,我的命不要緊,可你不行,你是我唯一的文筠,全世界隻有一個,你不在,你讓我怎麼辦?……文筠,你回來好不好?我們說好一起坐旋轉木馬,說好再也不走散……失去你,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將近黃昏,朗懷霆才從孤零零地從臥室裏走出來。他轉身又去了書房,他還記得他們在這裏撓癢。他撫摸著每一本書,每一個筆跡。他嘴裏念道著“文筠該看書了。”
    他癱坐在書桌前,仿佛活死人一樣,眼睛裏沒有光。
    忽然他的掃過書桌上一本書,書頁裏夾著一根香煙。
    “這是什麼?”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上麵寫著一段話。
    懷霆:
    當你看到這段話的時候,我或許已經去了遠方。
    別難過,我想那裏應該是個浪漫的地方!
    謝謝你,在我最黑暗的日子裏帶給我萬丈光芒。在你麵前我永遠可以做個小孩子,被你無條件的保護,偏袒,信任。我開始喜歡上這種感覺,它治愈了我所有的傷痕。
    旋轉木馬……我恐怕去不成了。
    對不起。
    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你一直是我無法用語言訴盡的衷腸。
    如果有下輩子等我!
    保重,小霆哥哥!
    文筠
    看完留言的那刻,朗懷霆失聲痛哭。他幾乎拿不住這個薄薄的本子。幾次用兩雙大手捧了又捧,顫抖地撫摸字跡。
    “無法用語言訴盡的衷腸……保重,小霆哥哥……”
    他著魔一樣,瘋狂地重複著,任憑淚水浸滿雙眼。
    “為什麼?……隻給我留下段話,什麼意思,遺書嗎?誰允許你這樣做的,你怎麼那麼狠心,丟下我一個人去遠方……下輩子,下輩子……你讓我這輩子怎麼辦!!”
    他的視線不受控的模糊,兩行眼淚沉重地砸在字跡上。
    “文筠,你回來!我求你,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他近乎失聲,臉色慘白,傷口被他嚎破,鮮血向外滲出,剜心的疼痛,不知道是來自傷口,還是他五髒六腑,顫抖的厲害。
    他根本不理會這些,隻在意孟文筠的字跡是否被淚水和血跡弄髒,他用衣服小心地擦幹淨。看著眼前的字跡,心如刀絞,宛若蝕骨。
    張開的嘴巴,幾度抽搐,無力,自責,痛苦。
    他捧著這段文字,把字跡貼到嘴唇上,閉上眼睛,試圖去感受文字的溫度。
    朗懷霆從來沒有如此靜止過,他在感受細微的空氣。空氣中仿佛有一雙纖細的手,輕柔地撫摸他的頭。
    耳邊似乎真的有一聲輕柔地呼喚:小霆哥哥!
    “文筠!”
    他猛得睜開眼睛。眼前依然是空空的書房,密密麻麻的書籍。空曠的房間,隻有他一個人的身影。
    三天後的清晨,警局通知所有人統一正裝,在警察公墓進行集體告別。
    人間春意盎然,墓地卻陰寒孤冷,空中飄零著柳絮,像漫天飛雪。散落在朗懷霆的發梢,肩膀,衣角。
    他神情恍惚地看著墓碑上的字:吾摯:孟文筠
    這是朗懷霆寫的,盡管他心裏一直都覺得孟文筠沒有離開。
    孟長盛老得不成樣子,痛苦萬分,他本想給孟文筠彌補多年的虧欠,沒想到這份彌補還沒有開始,就永遠停留在虧欠中,懊惱,悔恨包裹著他,白發蒼蒼,任由胡茬淩亂。
    眾人肅穆而立,沉重和惋惜的目光整齊地落在孟文筠的墓碑上。
    老陸哽咽地喊道“敬禮——”
    手勢整整齊齊,手掌摩擦褲線的聲音,帶著懷念,在墓地上空久久不能消散。
    孟長盛昏了過去,眾人趕快把他送去醫院。
    朗懷霆支撐著身體,獨自留在墓地。
    老陸本來打算陪他,卻被他拒絕了。
    “我沒事,真沒事,你回去吧,我再待會兒!”話一出他眼中已經濕了大片。
    老陸歎氣,轉身離開。
    朗懷霆看著孟文筠的照片,哽咽地說不出話來。他無力地靠在墓碑上,用手輕輕撫摸照片和碑文,他緩緩地抱住墓碑,就像抱著孟文筠一樣。眼淚穿成線,留在祭祀的白色雛菊上。
    “文筠……你知道嗎,其實從小時候開始,我就喜歡跟你在一起……後來我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愫……”
    朗懷霆哽咽著,泣不成聲,過去很久,他才說道“你在這裏會無聊吧,我每天來給你講故事好不好?你不是喜歡聽我講故事嗎?我們約好,我來看你,你也經常來看看我,好嗎?要經常來……知不知道?如果你有事來不了,至少給我托個夢,讓我看看你的臉,好不好?”
    朗懷霆把額頭貼在冰冷的墓碑,蜷縮在那裏,他回想起從玫瑰莊園救回孟文筠的那晚,孟文筠發了高燒,執意不去醫院,賴在他懷裏,當時,他也是這樣用自己的額頭貼在孟文筠的額頭上,給他講故事。
    他抱緊墓碑,用臉輕輕蹭了蹭,說道“文筠,上次講的《黑騎士》還沒講完,咱們繼續好不好?”
    “從前有一座城堡,城堡裏住著一位遠近聞名的騎士,騎士的心上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王子,王子患上一種奇怪的病,昏睡不醒。隻有用龍族的眼睛做藥引,才能治好。老國王遍召名仕,說誰能屠龍,並且獻上龍的眼睛,醫好王子的病,我就把國家送給他!可是龍族無惡不作,呼風喚雨,人人都懼怕,沒有人敢去屠龍。”
    “這件事傳到騎士耳朵裏,他當天去麵見國王,他說我願意去屠龍,我不要你的國家,如果我能醫治好王子,我隻求你給王子自由,讓他可以快樂的做自己,不必背負重擔。”
    “國王一聽,既能治好王子,又能保全國家,還有這麼好的人,他大為驚喜,立刻派人護送他出城,全城百姓都來歡送,期望他能凱旋歸來。一轉眼,騎士去了半月,杳無音訊。大家都說,騎士可能是在吹牛,他根本沒有能力屠龍,所以不好意思回來。一連幾天城裏傳的沸沸揚揚。國王聽說後,大為惱火,可是又無能為力。隻好當做一場愚弄,不再提這件事。”
    “突然有一天,有個人帶來一個包裹麵見國王,說是一個騎士在臨死之前交給他的,讓他務必送給國王。國王疑惑的打開包裹,裏麵圓滾滾正是龍的眼睛。他高興極了,馬上叫人拿去做成藥,醫治王子。”
    “國王好奇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人說,龍族行蹤詭異,不在龍宮久居。可龍生性愛血,騎士便把自己的身體一刀一刀割下來,讓血腥味傳遍這片大地。龍族聞著味,立刻趕過來。他用最後的力氣,一刀刺穿龍頭,挖下眼睛,但自己和龍一起死了。”
    “……”
    “不久王子真的醒過來。舉國歡慶,國王大擺宴席,特赦天下。王子高高坐在上麵,他焦急的看著眾人,找了又找,唯獨不見他的騎士。他著急的問國王。國王如實告知,王子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他悲痛地跑出城門。從那之後,城中再沒人見過王子。”
    “有人說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曾經見到過王子,他孤身一人,穿著騎士留下的衣服,拿著騎士的長刀。像生前的騎士一樣,救了很多人。有人說他後來徹底變成了騎士,連長相都一樣。”
    “……”
    “文筠……我曾經一直以為自己是你的騎士……可現在卻被你護在身後……我懂你的用意,也懂你的心,就像你懂我一樣……如果那天是我,我一定會做出你想象中的事。你那麼聰明,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我那麼笨,什麼都想不到……”
    朗懷霆哽咽著擦掉眼淚,又繼續講下一個故事。
    他就這樣一直抱著墓碑,講了無數故事,直到夜幕降臨。
    兩年後,朗懷霆因為破獲眾大案件,領導決定召開表彰大會。但他沒有去,而是和往常一樣去墓地講故事,然後去了附近一家戒煙機構,做宣傳義工。忙碌一整天,躺在床上,蓋好被子。還是孟文筠的黑色床單,還是那間房子。
    他閉著眼睛說道“文筠,我本來打算明天當麵跟你說的,不過我等不及,現在就想說。我徹底戒煙了,我想過了,我一定堅持住……萬一哪天你回來看我,發現我在抽煙,你一不高興走了怎麼辦。你說是不是!”他撫摸著被子,輕輕地說著。
    清晨,迎著陽光從家裏走出來,朗懷霆站在通往警局對麵的斑馬線上。迎著風,手指緩緩張開。
    他眼神中拂過一絲寂寥,低頭看著自己關節清晰的手指。感受著微風從指縫間掠過,就這樣在那裏駐足很久,忽然緊緊地握住拳頭,就像是握住一位來自風中故人的手。
    走過斑馬線,他向前邁出的每一步,都仿佛感覺到來自風中的心跳。
    剛到警隊門口,宋可便喊起來“朗隊,美術館發生命案。”
    朗懷霆神情一緊,把手中的風裝進自己衣兜,手指在裏麵小心翼翼地鬆開。
    堅定地說道“馬上出發。”
    正如加繆所說“有些人為愛而活,而有些人為活而活。”
    為愛而活,心中就會永遠住著一個人,即使所有人都看不到摸不著,他依然能夠把他愛的徹頭徹尾,矢誌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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