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一聲從鼻腔裏頂出來的不滿，嚇的手下人不敢有半點動作。
    “聽說他又參與行動了？哈！記吃不記打的東西。警界傳奇？我呸！孟文筠就是條瘋狗！喜歡破案是吧，好啊，走著瞧！既然找死，我就送他一程。”
    碎屍早就被法醫帶回了局裏。
    鮮血滲透到土壤上，暗紅色的痕跡猶在，依稀能分辨出碩大的圖案。
    “大家抓緊時間，地毯式搜索，腳印、摩擦痕跡一個都別放過。我就不信，這孫子擺這麼一大灘，累也累個半死。怎麼也得留下點蛛絲馬跡。各自散開。”
    宋可蹲在地上幹嘔，漫山的血腥味道像是侵襲腦髓一般透著毛骨悚然的驚怖。
    孟文筠用食指和中指夾著一張紙巾，走上前，看也不看地遞給宋可，自己則圍著現場細細端詳，包括屍體形成的血跡圖案、屍體外圍的花環、附近的草木和上空的視域。
    朗懷霆揍了過來“你說這個箭頭，會不會是某種指示？比如方向、位置之類的。”
    “還不確定。”
    孟文筠隨口回答著，繼續他的觀察。
    對於孟文筠的舉動，不知道該形容成端詳還是欣賞。
    血腥味讓他興奮，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浮現出凶手擺放屍體的場景，絲毫不理會身邊的朗懷霆。此時他用強大的意識排除掉了一切幹擾，腦海逐漸放空，和凶手共情，至到完全置換成凶手的模樣，溫潤的臉龐瞬間強行被瘋狂取代，他像吸毒的癮君子，臉上帶著享受和愉悅。
    朗懷霆在一旁吞咽著口水，覺得脊背發寒，大氣不敢出一下，他分不清孟文筠現在是極度投入還是患有人格分裂的變態。
    畢竟警界傳奇與常人不同，常年分析凶手犯罪心理，孟文筠自然會有一套自己的思路，他隻好默默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孟文筠雙手插著褲兜，仰頭舒展著脖頸。時不時發出急促的喘息。他站在原地不動，半個小時後，在意識中完成了他的第一個步驟——擺放碎屍。
    他歪著頭哼笑，笑聲中帶著放肆和偏激。
    喜悅？滿足？
    “不，隻有我自己享受這一切還遠遠不夠，我要整個後山都做我的見證！”
    朗懷霆以為他在跟自己討論案情，見他始終閉著眼睛，又不好打擾。
    遠處傳來一陣小聲議論“哎，看見沒有，警隊傳奇終於出山了，聽說過沒見過，這回可要開眼了。”
    “嗐，傳奇是不假，首長都發話了，那還有假。不過我聽說他長期跟變態打交道，性格特別扭曲。比變態還變態，可惜了那張溫文爾雅的臉。你看他那樣，說實話我都不敢看他。”
    再重的血腥味也蓋不住嘰嘰喳喳的嚼舌根。
    這話傳到了朗懷霆耳朵裏，他用餘光看了看孟文筠，生怕他被打擾，轉身低聲嗬斥道“打算在山上過夜是吧？抓緊幹活。”
    孟文筠對此置若罔聞，他完全顧不上周圍的騷動。此時此刻他正代替凶手迫不及待的進行下一步。
    “花？對，花！我要用花瓣裝點這場絢爛的祭奠！”
    孟文筠聲音冷極了，讓人聽得不寒而栗。
    他圍著血跡逆時針走了起來，一手插兜，一手時不時在空中做著拋灑動作，在他的思維空間裏，華麗的鮮血染紅了整個後山，漫山紅暈，花瓣飛舞，亡魂驚怖地嘶喊著。
    朗懷霆愣愣地盯著日落下這個修長的身影，看呆了。他像雲邊漫步的美少年又像身披霞光的妖孽，讓他覺得邪魅無比。
    孟文筠的紅唇在呢喃中微啟，讓朗懷霆不自覺想走近細細傾聽。
    孟文筠突然停住腳步，蹙著眉毛整個人仿佛冰封在那裏。
    劇烈顫抖的眉骨誘發一頭急切的冷汗，俊美的臉龐透出陰翳。
    他的推演出現了問題。
    他拚命地找尋，如同走火入魔一般。
    “不對。怎麼和他的不一樣？這裏有問題。可是問題究竟錯在哪裏？”
    細長的眼眸猛得睜開，快步跑到花環邊細細查看，嘴裏自言自語“為什麼他的花瓣落下角度看起來怪怪的？和我意識中的場景完全不同。”
    孟文筠全身被低氣壓籠罩，像是入魔了一般，反反複複圍著那裏轉來轉去。
    朗懷霆被他轉得有點眩暈。
    “那個……孟文筠，天黑了。你一圈一圈的像表盤似的，轉得我頭暈，要不今天先到這？”朗懷霆試探性地問道。
    孟文筠突然轉頭看向朗懷霆，眼神裏帶著幽光和尚未消散的殺氣。
    “你剛才說什麼？”
    “不是，我就是提議。你要是不想回去，那就再待會兒。”
    朗懷霆被他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很難想象這樣翩然俊美的臉上能夠生出那般詭異陰森的表情。
    孟文筠登時眼前一亮“你說表盤？”
    “嗐，……我是怕你太辛苦……”
    “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孟文筠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興奮地一頭紮進不遠處的荒草堆，胡亂拔起一把小草又返回來。他改變了原來逆時針旋轉，而是變成了順時針。邊轉邊交換左右手分別撒下那些被他扯的亂七八糟的枯草。
    瞬間激動起來，像是獲得玩具的孩子。
    “原來是這樣！”
    朗懷霆被他搞得雲裏霧裏。
    孟文筠沉思片刻說道“附近有個宏才中學，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
    宏才中學是所寄宿學校，實行軍事化管理。因為升學率很高，很多家長都托關係把孩子送到這裏。
    孟文筠帶著朗懷霆穿過一條荒草叢生的下山土道，沒走多遠就到了校門口。
    “你好像對這一帶很熟悉。”朗懷霆從後麵探頭問道。
    但孟文筠自顧自走在前麵，根本沒有理他。
    “為什麼要來學校？”他又問道。
    盡管朗懷霆有點看不慣孟文筠的舉止，但他之前就見識過孟文筠那準確到幾乎變態的破案能力。他能來宏才學校，就說明這裏一定有文章。
    孟文筠深深吸了一口空氣，嘴角上揚，轉身露出一對小虎牙說道“你看這山腳下的學校，風景自有一番獨妙，聞起來空氣中都有書卷的味道。讓人覺得純粹又聖潔。朗隊，你說是不是？”
    朗懷霆不知道孟文筠葫蘆裏賣的什麼藥，這顯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難得孟文筠肯出手，他壓著焦急的心火，撓著頭發，掃了一眼孟文筠口中的風景。
    “嗯，還行吧。”
    見朗懷霆這副焦灼表情，孟文筠覺得他憨憨的有點好笑，便不再逗他，而是主動談論起了案情。這麼正經的孟文筠，這還是頭一遭，朗懷霆有點不習慣。
    “故意殺人是為了什麼？無非是想讓對方在這個世界上永遠的消失，這是普通暴力犯罪。而從更殘暴的犯罪來看，消失還遠遠不夠，還要在屍體上做些功夫，這樣才能滿足心裏的某種快感，你試過這種感覺嗎？”
    沒等朗懷霆回答，孟文筠繼續說道“在常人眼裏這是文明社會無法割除的疽癰，自然避之不及。可事實上，越是所謂變態，往往越需要我們全麵的了解他。隻有足夠接近他，才能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問題。所謂的殺人、碎屍、擺圖案，然後全身而退，這是一串環環相扣的完美傑作。他不允許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錯，也不會過於偏重某個單一環節。也就是說，殺人不過是他的一小步。他清高、偏執甚至理所當然地享受這場盛宴。所以，他要選擇一個離他最近的地方，那樣才更刺激，也更方便他實施這場計劃，同時他還可以隨時知曉任何動靜。”
    眼前孟文筠像是另外一個人，完全沒有少年時的半分影子，對於犯罪心理的冷靜陳述平常得像是在描述超市裏過期的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