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不要怪我。
    我記得小時候隻有十幾歲的戴維，就已經淡漠如成人一般，寒氣如冰的懷抱裏，一雙淡金色凝注的眼睛，與父親如出一轍高貴而內斂，隻有在看我時才會掠過淡淡的笑意，還有溫溫的柔情。
    很長一段時間因為父母而沮喪的我，也因為戴維雖冷卻格外的寵溺，平緩過一陣的傷心。每當我獨坐在寬長的餐椅上與家人格格不入時，是戴維冷冽的懷抱，使我顫抖的身軀漸漸平靜。
    印象中，是除了莫言之外真正對我好過的為數不過的人之一。
    可是你，又是懷著怎樣的勇氣，隨在我身邊，看著我長大的呢？我搖搖頭，牙齒在緋紅的嘴唇上咬出泛白的痕跡。
    “這是何必。”
    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麼身邊的人都一個比一個的不可理喻。
    邁巴赫在平緩的花田中間開出極其莽撞的聲音，一會就到了維拉。農場寂然，午間的太陽，不太熾烈，反有些溫涼，空氣中傳來泥土與風信子花瓣清淡的馨香。
    所有仆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視著我的車，向我致意。我隔窗點點頭，一路駛進洛可可式建築的下方。
    遠處，雪白的或是朱紅色的風車以一種美麗的姿態轉動著，下麵是一片綠草如茵。一些紫色的風信子開了，夾雜著純白的稀有品種，少見的開得轟轟烈烈，妖嬈美麗。
    “莫妮卡，”我垂頭麵無表情地走進正廳，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中間有個精美的小型噴泉，噴泉裏栽著一盆莫言從中國帶來的君子蘭。
    綠意悵然得洗盡鉛華。
    連氣溫都涼上了幾度。身邊等候著的女仆走上前幫我脫去鬆垮的襯衣，一邊應道：“少爺，有什麼事麼？”
    我點點頭，應了一聲。“告訴戴維，讓他把這一塊的附屬花田轉讓的事情與國外的經銷商談一下，最好是能轉讓出去。”
    停下來，那女仆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我：“少爺，這……維拉完全可以負擔起周邊花農的需要，沒有必要這樣的。”我擺擺手，一臉不耐煩：“叫戴維來見我——哦不，我差點忘了，他還在萊頓呢。”
    有些頭痛地撫額，我指了指外麵說：“叫個人到萊頓郊外找他。嗯，應該是在維拉最遠的那塊金鬱金香花田的北部，那有一塊山坳，我把他丟那了。”
    抬起眼，她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我說：“少爺，您也……”我攤開手，聳聳肩：“沒辦法，和他吵架了，我動作比較快，就開車把他忘在那裏了。”
    莫妮卡點點頭，忍住笑意往回走，我叫住她，輕聲說：“盡快讓他回來——嗯，開我那輛邁巴赫吧，天黑了，我有點擔心。”
    她猛地頓住，回身，衝我曖昧地笑了一下。我搖頭，轉過身來苦笑。果然如此，能做出允許同性戀結婚決定國家的人思想的確不是那麼正常。
    “少爺，雖然我不知道您在想什麼，但是花田的事情，我想您不管問誰，哪怕是整理花園盆栽的德旺老頭，他也不會同意的。”本已經邁步走出正廳的女仆猛地折回來，麵容肅著站在我麵前。
    她看著我，把雙手交疊放在胸口：“維拉是我們所有人的家，不管他是少爺的亦或是其他的。它早已與我們融為一體，維拉不是財產，而是家人。家人，您懂麼？”
    我愣愣地點頭，她見狀放低的音量，接著聲調柔和地說：“我們應該對這片土地負有責任，不到最終的時刻絕不能放棄它。維拉是我們所有人的愛，我的孩子，你還不懂。”
    我抿了抿唇，坐在沙發上，輕聲道：“是我錯了，我太魯莽，沒有顧及到你們的感受。若是我貿然做了，恐怕自己也會後悔終生。”
    “這就對了，我的孩子。”她笑著看了我一眼，突然跑了出去，高挑的歐洲人身形在她已經不年輕的麵孔下似乎還藏著不可置信的潛力，猛地衝出去，還大喊著叫嚷她的丈夫去開那輛昂貴如天價的邁巴赫。
    我磨著下巴，緩緩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