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信子  引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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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們都說,兄弟是世界上最尷尬的兩個人。
    沒有父母兒女的親密無間,更沒有陌生人之間的疏遠。
    他們似乎從長大成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隻有淡淡的交集,不遠,不近,無法疏遠,更無法靠近。
    莫言,如果這是上天注定,那麼我們就這樣吧,這樣做微笑的兩個人。
    比起失去你和離開你,我們不如,莫及,莫離。
    ————題記
    我輕輕地歎息,然後把頭埋入屈起的雙腿中。這裏的夏夜格外的涼爽,看上去一望無際的農場,在散著點點熒光的草地上,有風信子隨風搖擺淡淡的花香。BenNevis純白有若珍珠的夾瓣,像高貴的貴婦。
    和月光一樣,淡淡的銀光。
    七歲那年,我學會了仰望。在夏季夜晚的維拉農場,我常常用手枕著格外沉重的頭,把目光投向烏黑的天幕中。
    有時會想,為什麼我就看不見別人眼中夜涼如水的景致呢?作為一個年少的農場主,我應該是沒有什麼得不到的。可是覺得空虛罷了,戴維老頭兒的管束,與那遙遠的父母親,還有遙遠的國家,以及,他。
    傳聞中說我的父母在我小的時候便把我拋在了這異國他鄉,偏生戴維這老頭卻死板得不得了,一直堅持著我血脈裏的,某種執念,十年流光,當年的少不更事的孩子逐漸成長。
    我苦笑。
    其實這種生活沒什麼不好,不是麼。
    我是莫語。
    神龍不見頭尾的維拉農場少主,荷蘭籍華裔,莫語。
    “少爺。”我怔了一下,把渙散的眼睛努力聚焦,非常驚異地瞪大了眼睛,然後沒心沒肺地笑道:“老頭你今天怎麼了,以往可不會這麼關心我。”
    雷打不動的臉微微抽搐,戴維並不老,最多隻有三十多歲,可是成年僵著的臉,如冰山一般,給他平添了幾分老氣。
    “起來。”我順從地穿上他遞給我的雪白襯衫,我奇道:“戴維,到底出了什麼事?”戴維靜靜地看著我,隻簡短地說:“雖然是夏天,夜裏卻涼了些,到底不是那兒。”
    那兒?我倏地轉過身,沒有回頭。“你知道我不想提起的。”說罷就欲離開。一陣風吹過,有些涼意,我不禁緊了緊披風。
    “大少爺回來了。”
    突然冰涼,我環繞著自己的身體,瑟瑟發抖,指尖輕顫。遠處如城堡般恢弘的建築物並不華麗,卻是洛可可式建築,很低調的奢華。
    香奈兒曾說過,奢華從不與貧窮對立,它的反麵是庸俗。
    那個人這樣對我說,一邊感歎荷蘭的一切就如它一樣,美麗而又不失深沉。我當時的反應是抿唇笑起來,不屑他的酸。
    那年的月光那麼好,我把下顎放在他的肩膀上,透過他烏黑的發,看漆黑的天幕,還有風信子的花香。然後莫言就會輕輕點點我的眉心,溫然地看著我,寵溺地說:“都那麼大了,還像個孩子一樣。”
    然後我就笑,笑得不見瞳孔,夜空下閃若寒星的眸子,莫言默默地凝視我,然後對我說:“莫語,你終於長大了。”
    莫語,你終於長大了。
    那麼美麗的農場,還有,那麼美麗的時光。
    我們都年少。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微微地尖起來:“你說的,是莫言嗎?”濃重的鼻音,散在風中,模糊了目光。不知是不是我的眼睛出了錯,我竟然在戴維那不動聲色的眼底,看見了一絲憐惜和淒惶。
    沒有回答。
    我背過身去,輕輕眨了一下眼睛,睫毛幹幹的,很痛很痛。啪嗒。
    一滴水聲,眼淚劃過臉龐,被本是溫和的夏風,吹得臉頰幹裂的疼痛。“我不想見,讓他走罷。”
    戴維沒有表情,用手指指遠處,暗敝的百葉窗中折射出燭火和燈的光,仆人們穿梭忙碌的身影,投射在巨大的風車上,繁忙的景象,卻依舊沒有打擾這裏的安靜。
    我聳聳肩,難堪地衝戴維笑了笑,“我就知道。”
    戴維手臂一伸,難得地對我蹙起了眉頭。
    “少爺,逃避是沒有用的。”我欲離開的腳步一頓,戴維的聲音有些幹澀,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是麼。”
    我輕輕問道,瞥眼看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然後腳步越來快,奔離開來。時值風信子開放的季節,我一路狂奔,俯下身子,看平靜的水麵中的人。削尖的下巴,肌膚雪白,薄唇豔紅如血。
    真有足夠的資本,來當妖孽。
    長指輕輕一點,飄滿風信子的湖麵便蕩起層層的漣漪,如小船般的花瓣漂浮在櫻蘭花色的湖水上,我錯了,真的錯了,莫言。
    我不該,生為你的弟弟,我不該,我不該一直思念你。
    白色風信子,那麼美麗的花,卻隻能開在夜晚,因為它太美,太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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