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 第二十五章 我欲與君同歸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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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迫切地想知道是怎麼回事,但現在讓我開口問她,我怎麼能忍心說出話來?榮遠澤來到的時候,我跟妮娜已經被救護車送到了市立醫院。榮遠澤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就有眼科和燒傷科的主任醫生過來給妮娜問診。我跟榮遠澤都被請了出去,在急診室外麵的走廊上等。
見我一臉不安和焦急,榮遠澤摟住我的肩,將我交疊糾纏的手指輕輕掰開,攥進他的大手裏:“冷靜些,你再這樣等不到結果出來,就已經把自己急出病了。”我突然發現我需要這種慰藉,如同離不開水的魚兒般,甚至有些迫切。
“嗯。”我再沒有力氣幹什麼,等醫生的結果出來再說吧。人最無助的時候莫過於此刻,看著至親或好友來到這種距離死亡頗近的地方,自己卻不能做什麼,隻有等,隻有讓時間在身邊流過,等待最後的宣判。怕就怕醫生帶來的是不好的消息,斷了生的念頭,斷了活下來的勇氣。已經有過兩次麵對死亡的經驗,我還是不能夠擺脫那揪心的痛楚,不能夠平心靜氣地學會接受。不是害怕什麼,而是知道注定要失去什麼,這才是最最錐心刺骨的疼。
“薑妮娜的家屬!”有護士出來朝著走廊道,“誰是薑妮娜的家屬?!過來簽個字,要做手術!”
我們聞聲急忙跑過去,我焦急地問:“怎麼樣?我朋友怎麼樣了?怎麼會要做手術?”
護士白我一眼,不疾不徐地說:“你誰啊?”她上下打量著我,感覺跟人販子審查貨物一樣。她的眼睛上紋了黑黑的眼線,看起來醜陋異常。可能她覺得我怎麼看都不像是裏麵那個的親戚朋友,於是把眼睛瞟向榮遠澤,突然一亮,接著笑道:“呦!遠澤啊!你可是不常來啊。”
瞬間,我有種想要大嘴巴抽那護士的衝動,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跟人調侃?轉念間,又覺得對這種覺悟的人要求她同樣抱著悲天憫人的態度,實在苛刻。於是我壓下了火氣,耐心地等著。
“嗬嗬,是啊,今天不是朋友出了點兒事嘛!剛您說要做手術的,就是我朋友。”護士明白過來,急忙道,“那你趕緊進去看看吧,好像眼睛傷得挺嚴重。可惜了,那麼漂亮一小姑娘。”估計那護士以為妮娜是榮遠澤的女朋友,礙於他爸的麵子,對目前的情況表示出惋惜,不過我怎麼聽怎麼覺得她有種背後隱藏著的幸災樂禍。剛打算跟著榮遠澤進去,那護士攔住我,“你誰啊?”
我一激動,衝口而出:“你丫管得著嗎?”
護士急了,用一種看待瘋人院病人般的眼神看著我,呲鼻道:“我還就管你了,怎麼著?今兒還就不讓你進這門兒。”煞有地方一霸的架勢,我徹底無語。跟這種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小醜理論,還真沒有勝算。看她的架勢,大有好好唇槍舌戰一番的準備,不說出個青紅皂白不罷休的意思。榮遠澤見狀忙跟那護士說我也是他朋友,說我因為擔心裏麵朋友的情況所以情緒激動了點,請她見諒。
他替我道過歉後,又扯扯我的袖子,我看著他,特別淒苦的表情:“你替我進去看看她吧,我去辦住院手續。”說完我就走了。到了繳費處刷了卡,預交了3000元住院費,一張一張地簽了同意書,我算是冷靜得差不多了。無奈地笑笑,我跟這兒急赤白臉的跟無關的人較勁,旁人隻有看熱鬧的份兒。有事兒的是我們,著急的也是我們,她一邊涼快還嫌礙手礙腳呢!
手術室的紅燈亮起,我的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兒。心裏默默地祈禱著,千萬要順利成功,千萬不能有什麼萬一,沒有萬一,沒有萬一。以前覺得電視裏演的那些在手術室門口緊張得手足無措的人,還有緊張到流淚的人都特別做作,哪裏那麼不能自製?現在輪到我親身經曆,緊張到篩糠,坐立不安地來回走動,終於明白那樣的心情,空落落,站不定,沒有底的無限懸浮著,什麼時候手術結束,什麼時候算落停。
什麼叫度日如年,現在就是。終於那火紅的比地獄裏鬼怪的眼睛還嚇人的燈滅了,我跑著過去,醫生剛好推門出來,知道我們著急,馬上跟我們交待了目前妮娜的情況。
妮娜臉部的灼傷比較輕,再經過幾次治療就可以痊愈,但右眼的情況很麻煩,即便是做過手術,保住了視網膜,晶狀體上還是會留下白斑,視力也會受到很大影響。但目前這是緊急處理的最好愈後效果,如果有條件,可以換一個假眼球,但是視覺功能就會完全喪失。我聽了心咯噔一下,擰著個的抽搐。妮娜向來要求完美,這樣的事實,她能接受嗎?暫時的隱瞞,又能持續多久?紙始終包不住火。
我詢問著榮遠澤,要不要把真實的情況告訴她?他點頭:“瞞不住的。”
是啊,妮娜那麼聰明,怎麼瞞得住?
病房裏仍舊是那麼慘白一片,看著瘮人。榮遠澤去買日常用品,順便買些吃的東西回來,我在床邊守著妮娜。她什麼時候麻醉醒的我不知道,因為她的眼睛被厚厚的紗布包著,瞧不見睜開還是閉著。直到她抬手用打著吊針的手碰碰我,我才知道她醒了。看不見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我一陣心疼。
摩挲著妮娜的手,柔聲道:“醒了?餓不餓?”她搖搖頭,感覺特別虛弱。她的唇皮有些幹裂,我給她倒了杯水,扶著她做起來喂給她喝。妮娜似乎想到什麼,對著我所在的大致方向說:“渺渺,你沒有給我爸媽打電話吧?”
妮娜的家境不是很好,爸媽又都是農村的莊稼人。她底下還有三個妹妹,一個剛滿月的小弟。家裏的生活負擔很重,可以賺錢的勞動力就隻有妮娜和她父母。不想再讓父母操心,她很早就學會了麵對家人報喜不報優,送錢不要錢。知道她的難處和孝心,我自然不會不經她的同意就知會她家人。
“沒,你的手術免責書是我簽的,不用擔心。”
聽到我說的話,她放心了,緩緩躺下,呼吸漸漸平穩,我知道她又睡下了。吊瓶裏有鎮靜止痛消炎的藥劑,我看著藥液一滴一滴地通過透明的長管子流入妮娜身體,她慘白的皮膚下奔騰著藍色的靜脈血管,蜿蜒曲折,聚彙入心髒。
生命是如此簡單,隻需一口氣的支撐便能奔勞於世;生命又是如此複雜,億萬個微小的細胞才能凝集成那絕無僅有的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