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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鐺鐺鐺鐺鐺鐺……”落地古董大鍾沉重地敲響六下。
    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從廚房陸陸續續地被端上桌。
    大約又過了半個小時，端著最後一道菜，孫予婷——祁遊風的母親從廚房走了出來。看到兒子坐在餐桌前翻動著今天的報紙，祁母心頭一熱。
    一年多前發生的事情還曆曆在目，祁母直到現在都記得遊風當時的表情有多麼的震驚。
    他們作為遊風一直引以為傲的父母，竟然讓兒子如此受傷，祁母常會在夜裏因為自責與羞愧而輾轉難眠。
    “來來，遊風，快吃吧。”祁母在遊風的對麵落座。
    “好。”
    遊風舉筷，禮儀周正地吃起來。
    餐桌上很安靜。兒子能夠主動回來家裏，對祁母來說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這一年半來，遊風與他們姑且稱不上是斷了聯係，但也可以說是基本沒有聯係。
    雖然有很多話想說，有很多話想問，但又無從開口。祁母覺得能和兒子像這樣坐在一起好好吃上一頓飯，已經很幸福了。
    還是……先就這樣吧，暫時不要打破這份平靜了。
    餐桌上的菜擺得滿滿的，全部都是遊風喜歡吃的東西。三點多接到遊風的電話，祁母趕緊列了單子讓阿姨去買，然後從四點不到開始，一直洗洗燒燒到現在。
    兒子，好像瘦了些。
    她為兒子盛了碗湯，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接過。
    祁母當然不擔心兒子會在外麵受苦之類的。天之驕子如遊風，完全承襲了他父親的生意頭腦。去年年底，聽說是開了一家女性私人會所，而且一炮而紅。
    據之前祁父告訴她的說法，遊風的身份是這家會所的幕後老板，並不露麵，所以他們這個商圈的人並不知道這門生意是他們的兒子在經營。
    這種做法，足以證明兒子對酒光聲色依舊把持著一定的尺度。
    私人會所雖然是兒子的一時隨意的興起，或者說是一時放肆的玩樂，但他依舊將它打理得有聲有色。
    可是，不管遊風的外表看起來多麼意氣風發，他內心的世界痛苦與否，她這個做母親的卻無法看到。
    “媽，你多吃點。”
    兒子的關懷打斷了祁母正發散中的思想。
    “恩。”
    孫予婷鼻頭一酸，趕緊掩飾著已經通紅的雙眼，低頭吃菜。
    遊風怎麼會看不出祁母情緒上的波動，但他裝作不知，以保持這頓飯平和的氣氛。
    八月十五這個日子，勾起了他對家的一點點思念。
    不管怎樣，他們還是他的父母。
    他承認，當時，他的心受了傷，傷的支離，傷的破碎。
    一直以來的相信被完全擊碎，一直以來的驕傲被狠狠掌摑，就算他已頂天立地，亦如被人砍去雙足般低迷且疼痛。
    如今，母親就坐在他的對麵，臉上帶著掩不住的小心翼翼。
    這不是他第一次離家，也不是離家最長的一次，但這次的出走性質完全不同。
    那是身體的離開與心靈的遺落。
    他知道母親在這段時間肯定為他擔心了很多，依舊優雅卻明顯消瘦了的身形說明了這一點。
    其實他在閃過回家念頭的瞬間，就明白自己內心的訴求。
    是時候釋然了。
    所以他回來了。
    “爸爸呢？”
    眼看擺鍾即將敲響七點的時刻，遊風隨口問道。
    怎想，祁母聽罷，正拿著水杯的手驚然一抖，以迅雷不及的速度化為地上的碎片。
    玻璃零散，水流一地。
    聽到聲響的傭人飛快地出來清掃走杯子的殘骸。
    一絲暗色的漩渦席卷過遊風的眸子，然後不留痕跡的沉澱了下去。
    “我打過電話告訴他你今天會回來，不過他說有些事，要晚些回來。”
    事實上，從很久之前開始，每年的今天，他都是“有些事”的。
    可能是因為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兒子，今天的祁母失去了一貫的鎮定，情緒的掩飾出奇的差。
    也可能，是因為在知曉一切的兒子麵前，已經沒有再掩飾的必要了。
    是嗎……他那個相當重視家庭的父親，卻無論怎樣都不能放下那個女人嗎？
    該說是父親真愛遲來，還是該說那不知名的女人手段高超呢？
    遊風苦笑。
    即使他已經用行動證明自己決心不再繼續介懷，但在他回家還不到幾個小時的時候，他又感到了事實不可扭轉的那種無力。
    “鐺鐺鐺鐺鐺鐺鐺……”
    此時沉悶的鍾聲響起，為這偌大的房子更添一分空蕩。
    不禁，有些食不下咽。
    “我吃好了。”遊風放下筷子。
    菜是母親花了心思的，他每道細細嚐過，已有七分飽。
    桌上的菜還有很多，但主要是她一時激動，做了太多的緣故。看遊風吃的並不少，祁母稍稍放心了些，也就不說那些勸他多吃點的話了。
    傭人將剩下的菜都收走，將祁母事先吩咐好的茶端了上來。
    兩母子對坐飲茶，閑聊幾句，並不熱絡，但相較於這一年的冷漠，已是進展不少。
    到近七點半的時候，遊風想起今晚要做的事。
    他拿出手機，打開短信收件箱，再打開今早遊水對他字條的回複——
    好。
    一個簡單的字，卻給了他說明一切的信心。
    可能遊水會怫然震怒，可能會大發雷霆，可能會賭咒發誓不再見他，但，隻要讓他好好與她解釋清楚，告訴她他已做的一些事，他有信心一定能挽回局麵。
    隻是，現在他的心中，多少遊蕩著縷縷的不安。
    “我要走了。”
    揮去隱約的焦躁，遊風對母親說道。
    “啊……”
    祁母想問他什麼時候再會回來，卻還是沒有問出口。
    明白母親想問的問題，遊風還是體貼地道出了母親想知道的答案。
    “雖然我不會回來住了，但會經常回家的。”
    “恩……”母親低低回應。
    就在遊風即走還留之際，沉重的英式雕花大門打開了。
    母子倆側目。
    進來的是遊風的父親——祁亦威。
    他還有另一個尊貴顯赫的身份——
    啟域集團的總裁。
    “你回來啦，正好遊風還沒走。”
    母親從椅子上站起來，作為妻子，賢惠的走到丈夫身邊為他脫下西裝。
    就在母親為父親寬衣的時候，一抹蒼翠流光的深綠刺痛了遊風的雙眼。
    那枚曾在遊水的書桌上看到過的綠寶石領帶夾，如今，就夾在他父親的領帶上，閃耀著濃厚深沉的異彩光澤。
    他倏地站起。
    太陽穴突突的跳動，針紮般的疼痛蔓延開來。
    之前聽到遊水以她所經營公司的規模，能與父親的啟域集團有合作，驚訝之餘他對她更多的是欣賞。
    原來……
    原來……他們根本就不止合作關係……
    原來……他們能夠合作是因為有別的關係……
    情緒失控。
    他無法解釋，心中這甚至更盛於一年前的滿腔怒火到底因何而起。
    原來……一個多月的相處……他已經如此在乎她……在乎到……不能原諒她……
    他如一陣風般衝了出去。
    “遊風？！怎麼了？”
    祁母驚訝的呼喊聲從身後傳來，但此時的遊風完全聽不到。
    當然，他也看不到身後祁父那了然的目光。
    一大片滾滾的黑雲悄無聲息地襲近無邊的月色，本來星月輝映的熠熠夜空，現下——
    烏雲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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