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9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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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依樣冷冽,在北風呼號下,籠罩著一座島嶼,沒日沒夜地,不知何時才能轉晴。
    島國的四季分明,遍野的落葉木說明了這是一個寒冬。
    熱帶的地區別於北國,枯木的風景,褐色的大地,這已是最淒冷的景致。
    不必有雪,子彈上膛的軍隊一批又一批,此地已如雪花降臨般地冷。
    遊子的心念因一場突如其來的槍響而打醒。
    進入日本時還認為那是個文明國,誰知,踏入台灣殖民地卻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
    同一種人,兩種態度,是對待的差別,也是輕視使然。
    華顏的遊子心頓消,離開齊藤家裏時,他發誓此生絕不會再踏上這個島嶼一步。
    絕不會再來。
    更何況是再見到齊藤。
    但他也沒有向齊藤道別的機會,天未亮時,齊藤臨時授命處理急事,出門前他特別交待親信,浩太,讓他安全護送華顏上船返鄉。
    華顏上了一輛軍車,浩太是齊藤的左右手,對齊藤是唯一的服從。
    車子的速度忽快忽慢,從浩太的眼神中,顯然這一路不怎麼平靜。
    車子在路邊停下來,浩太轉過身說,前麵在進行圍捕,道路封鎖。
    正要轉彎改道時,前方的槍響砰砰砰響個不停,日本出動大批軍人逮住三名藏在報館裏的反動份子。
    街道上人心惶惶,紛紛走避,無人敢在路上觀看。
    日本兵從一棟二層樓高的西洋建築物裏拉出反動份子。
    那三名反動份子被銬上手銬,情況一如昨天的他,華顏打了一個寒顫,這是什麼鬼地方?他巴不得趕緊上船用逃亡的方式奔回家鄉。
    然而,他從窗外瞧見了其中一名反動份子十分眼熟。
    那個身影,不消說,就是他留學日本應該在早稻田大學就讀的大哥,華章。
    他看錯了吧,大哥並沒有上船,怎麼會在這裏?
    當他再看仔細些,旁邊那兩人他也認出來了,那是前些日子在日本住在大哥家中時,來過幾次的同學。
    “華先生。”
    華顏將車門的把手一扭準備下車,被浩太拉住手腕。
    “華先生,你不能下車。”
    浩太似乎看出端倪,同樣身為支那人,華顏的神情表露一切,那幾個人和華顏是有來往關係的,他隻要一下車,日本軍人也會將他當場逮捕。
    他睜著碩大的眼珠子,想起了齊藤昨天抓他的理由,他與同盟會的人有勾結……,他的大哥在日本是有參加一些活動,不過,以他所見,那些都是愛國份子談論國家大事,慶賀清朝帝製滅亡的新時代,不會是亂黨。
    但這個地方是有理說不清的日本鬼子屬地。
    他看著浩太。
    “我不能走。”
    “你必須走。”
    浩太掉轉車身加足馬力揚長而去。
    是的,他不走也是個死。
    隻有先走才有活的機會。
    怎麼也想不清自己現在的情況是被大哥所牽連,他被無意識地推上船,腦中亂哄哄響著一堆混亂的思緒,一開始,大哥是去讀書的,後來,聽說他去武術會學槍法和射擊,再後來,聽說他結識了一些文化人士,參與很多活動。
    然後,然後,然後呢……?
    船駛出了港口,浩太目送華顏上船後才安然離開向他的長官報告。
    華顏上船那神情魂不守舍的模樣也報告上去。
    彼端,齊藤也約莫了解了狀況。
    他看了手中的名單,猜出了梗概。
    海天一色的風光裏,白雲在天,綠波在下,幾條遊魚不時竄出水麵輕快地飛騰。
    船駛過的水波無礙牠們的逍遙。
    這一艘往福州的船上藏了許多龍虎,一路上,華顏張著茫然的眼神望向遼闊無邊的大海,今天的海浪很小,他無力的雙肩下垂,柳枝般的身子下彎,就這麼禁不住難過的心情,偷偷泛著淚光。
    他瑟縮著身子顯得十分無助又渺小。
    “出了什麼事,華顏?”
    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那個人點了一根煙,遞了上來。
    他不抽煙,但此刻卻需要抓著某樣東西,是什麼都好。
    於是,他接住了那根白煙,抖著嘴唇含住,凝望眼前的人,是韓徽。
    這個人,他曾說……台灣他很熟。
    他握煙的手沒一分鍾平息,那抖個不停的指關節已經蒼白得無血色,與他向來燦爛的臉龐一樣失了神采。
    該不該告訴這個人?他看著韓徽,看著,看著,默不作聲。
    “出了什麼事?”
    再次詢問,是關切,深深的關切。
    他對那塊土地是陌生的,沒有認識的人,除了王一豐那幫人,但他們此時應該對他也是退卻三分了吧。
    那個齊藤似乎還可以商量,但這又太諷刺了,他的任務就是來抓人的又怎會一次放過三個。更何況,他也自知保他一命的是齊藤對他的才華存有一分欣賞,才不忍下手殺害。
    此時此刻,二哥呢?他沒出過洋,在上海見識多但總有所不及。
    韓徽在他身旁坐下來。
    他側著臉望向韓徽時,腦中盤了幾樁該與不該,會不會把他也扯下水?會不會害他喪命?他開不了口。但他又瞧見了韓徽的鼻梁,堅ting筆直,天庭寬闊飽mam,臉頰刀削似地崚角,與他家族裏的兄弟文質迥然不同。
    在他眼中,韓徽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漢子,十足的男子漢。
    他一直欣羨像他這樣道地道地的男人,能扛起一切重量的男人。
    他伸出手掌覆上韓徽的手背,顫顫地,心虛地。
    “你怕死嗎?”
    被這麼一問,韓徽也愣了。
    “我需要你的幫忙,韓徽。”
    韓徽正欲開口的剎那,見到那原本豔如驕陽的男子此時此刻卻布滿了交錯的淚痕,一條又一條,密密地,扯不開是心痛還是震驚,他伸出手一一抹去那溢出的淚水,卻怎麼也拭不淨。
    “你到底怎麼了?”
    聲聲問,聲聲催淚。
    無論韓徽如何安撫,華顏卻始終無語。
    始終無語。因為,不想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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