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婭。”索婭抬起臉，眼眸中溢滿了反射來的光彩。
    可是，那清澈的目光中傳來的卻是沉沉的憂鬱。
    雪狼跑到了主人的跟前，將嘴中的兔子扔在地上，輕輕地喘息聲依然可辨。
    這天夜裏，天氣格外的清明，如同前一天的雪暴將空中的冰晶全部撒盡。
    忽然索婭在夢中聽到了雪狼的蒼涼的唔叫聲，回蕩在身邊將每一根毛發都凍結成冰。她立即清醒坐起，輕輕從窗戶別過頭去。
    外邊一輪銀白色的月亮占據了半個天空。索婭看到那一匹雪狼在月下不住地迎風狂奔，它身後的那個人靜靜地佇立，如同石化。可是對麵，一個熟悉的身影和異楓相對默默地站立，隻見風吹衣襟飄蕩，卻不見兩人移動半分。
    雪狼驀地停下，然後仰頭一聲長鳴。
    那個人伸出右手來，捏成蘭花，隨後隻聽到布被撕開的聲音。
    那個人扭頭而去，雪狼追了幾步，卻又掉頭回奔到主人身旁，月光下它用光潔溫暖的身軀輕輕擦著主人的腿腳。
    索婭走到異楓的身邊，他的臉上沒有表情，冷若冰霜，與白天見到的那個人相差甚遠。
    她撫上他的胸膛，那裏已是一片溫濕。
    雪狼在腳下很利索地將雪埋在了那一窪血跡上。
    它喝過許多動物，許多人的，熱的或是冷的血，卻永遠不會舔一滴主人的。
    異楓沒有死，胸膛上的傷口深的要命，卻沒有奪走他的生氣。
    在異楓躺在索婭曾躺過的地方上時，索婭也坐在異楓坐的地方，她隻是看著他，看著他醒過來，沒有說一句話。
    “你不問我發生了什麼事麼？”異楓等了許久，自己還是先說到。
    索婭搖搖頭，“什麼事情，與我沒有關係。”
    異楓歎了口氣：“你和她，真的是很像。”
    索婭看窗外，那個人消失的地方，早已大雪紛飛。
    不，曾經的索婭，對所有的事情都很好奇，都想知道。她愛撒嬌，愛歡笑。她曾經很熱心，很開朗，可是自從她從雲崖上摔下，便很少再露出開心的笑容。她以為戈碩會帶來生活中的新的快樂，卻一切又成了一場夢。雪域永遠白得耀眼，卻少有真像這樣一般的純潔。
    索婭帶著雪狼走進了森林，她要成為一個暫時的界外獵者。
    可是索婭在異楓麵前幾乎不說話，她的臉色永遠比外邊要冷。她將食物端到異楓的跟前，然後看著他吃掉，然後收拾。
    可是異楓卻從不計較，他接過來，吃掉，然後將器具送出去。
    無論索婭的臉色怎麼樣，他都如同習慣了一般。
    這麼簡單地過著，直到異楓開始可以在森林中和雪狼奔騰。
    “我要走了，你也走吧。”索婭站起來，長發從腰間滑落到身後。
    異楓意料之中，他抬起頭，認真地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那裏沒人可以找得到我們。”
    索婭遲疑了一會：“為什麼我要和你一起？”
    “你不是沒地方可去麼？”
    這一句話，將索婭的內心說得透徹。索婭定定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
    異楓站起來：“因為我們一樣。”
    雪中，三個白色的身影漸漸朦朧，與天地合為了一體。
    藍天之上的雷諾城，隱隱發出若有若無的藍色氣息，支撐它的靈氣，開始四處逸散出零零星星的靈氣點，落在薄薄的靈力障上好像下了一場透明的小雨。
    索婭抬頭看那些飛散在兩域中的鳳鳥，眉頭透出了一些不安。
    “你知道那裏的交界是哪裏嗎？”異楓問。
    索婭屈指將額前的頭發攏到腦後：“靈力障。”
    “不，是虛空穀。”
    索婭搖搖頭：“從未聽過。”
    異楓笑：“自然，隻有我和一個人知道。”末了，他拍拍雪狼寬厚的後背：“我們走。”
    索婭與異楓共騎到雪狼的背上，雪狼四腿輕輕一蹬，騰空而起，身體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飛越過茫茫的雪原。
    這是不凍河的發源，一座巨大的山矗立在雪域的最陰冷最邊上的位置，卻不見白色積雪。紅色的河水形成氣勢浩大的瀑布，從上邊滾滾流下。震耳欲聾。
    索婭跳下來，看著這情景有些發怔。
    異楓輕拍她：“你注意到這裏的靈氣了嗎？”
    細看，這自瀑布騰起的水汽卻原來正是靈氣，飄飄蕩蕩彙聚在空中，形成了那一層薄薄的、透明的靈力障。
    在瀑布的頂端，站著兩隻石鷹，一隻向上一隻向前昂首挺立，似乎在保衛著這一條河流與整個大地。
    雪狼續了力氣，一躍而上，衝入瀑布中間。隻聽水聲漸弱，碩大的瀑布簾從中分開。
    “走！”異楓拽住索婭，縱身躍上，緊接著水簾迅速合並，恢複了原來的樣子。
    異楓在自己手心用靈氣凝成一個六芒星，貼上濕潤的牆壁，一瞬間六芒星放大，包裹住整個牆麵，隨後一扇虛門自牆上徐徐展開，好像盛開的泛著彩光的花朵。
    這扇門通過的，便是虛空穀。
    “你怎麼知道這裏的？”索婭望著四處水汽彌漫卻溫而不濕的地方問道。
    異楓說：“你不是從不問我這樣的問題嗎？”
    “我想知道，”索婭回答，“你相信我不會將你的位置告訴別人嗎？”
    異楓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你說呢？”
    “為什麼相信我？”
    “你在害怕嗎？害怕我騙你？”異楓看著她。
    索婭扭過頭：“不。你騙不騙我都無所謂，因為，我來了，便已經相信了你了。”
    觀星宮裏仍舊輝煌，可是碩大的一個宮殿，此時坐著的隻有一個人。穿紅衣的女子。
    她抬頭看著那懸浮在遙遠上方的雷諾，看著那動蕩卻又寧靜的靈力障，心中無法平靜。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那上邊印著一道淺淺的掐痕，這是她自己留下的，在那個夜晚之後留下的。
    她去找到了他，可是終究不能狠下心來殺掉他。她做的隻是重傷了他，在他的胸膛上劃開了一道深深地痕跡。
    她恨他嗎？她不知道，可是她卻再也無法容許自己喜歡他。
    異楓問索婭：“你知道你們雪域公主的事嗎？”
    索婭點頭，眼中滿是敬重。
    “可是有件事情你肯定不知道，”異楓無奈地笑，“她一生中間有一個最恨的人，也許她下定決心要殺的也隻有這個人。”
    “是你麼？”索婭問。
    異楓撫摸著還未完全痊愈的傷口：“可是她很痛苦，因為她還是下不了手。”
    公主將頭抵著後邊的椅背，閉上眼睛。
    是的，這個人她永遠無法原諒，她看著自己的母親在他手中死去卻無能為力。她在母親靈前發下了誓言，一定不會放過他。
    可是。。。可是。。。。。。。。
    異楓苦笑：“你如果是她，你會怎麼做？”
    索婭想起了寒宮中的戈碩，如果他回來了，她要怎麼去麵對他？
    真是複雜。薄薄的一層靈力障，分開了兩個國家，也生出了這麼多的事情。
    虛空穀中除了空氣與水汽什麼也沒有，四處是透明的，如同處在半空中，可是下邊上邊的人卻見不到他們的影子。索婭第一次看到了雪原在腳下臣服的模樣，也平生第一次與雷諾挨得如此近。
    可是這種場景，在記憶中也彌漫了血腥。
    “你討厭雷諾人嗎？”異楓看著上邊雷諾的土地問索婭。
    索婭點點頭，可眼眶一熱，卻又搖了搖頭。
    異楓眼神中閃過一絲悲哀，“為什麼要有兩個國家，常年征戰，災禍不斷。雪狼的兄弟，便是在一次禍事中滅絕的。”
    旁邊的雪狼輕輕發出嗚嗚的叫聲，水潤的綠色眼珠像要滴出水來。
    虛空穀，虛空穀，置身這裏好像已經永遠地與世隔絕，那雪域與雷諾，此時在眼中也隻不過像是演戲的兩個國度罷了。
    觀星宮裏傳來紛雜的腳步聲，公主一驚，從沉思中醒來，飛快地躲入了銀色高椅的後邊。
    若非王的準許，任何人，是不得進入這裏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