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是夜，一道紅影劃破漆黑的夜空，飛身穿梭於皇宮的飛簷高瓦之間。
    來者身輕如燕，躍身琉璃彩瓦之上而如履平地。紅裙翩飛，流蘇輕垂。
    此人從一處屋頂躍到了另一處，巧妙避過禁衛軍的視線，還不時向下看看，瞅著下麵來來往往卻毫無警覺的夜巡禁衛軍，不由輕笑，朝著他們扮了個鬼臉，然後才心滿意足地往自己的目的地跑去。
    夜深，扶搖宮內依然燈火通明。
    “公主，夜深了，您該歇息了……”
    宮人掌著燈，在書房門口稟報。
    房中傳來一聲紙張翻動的聲音——
    “知道了，你們先回去吧，不用等了。”房中人聲線清淡，卻透著一股運籌帷幄的鎮定。
    待一隊宮人走遠，玥芙瑤將目光從西北的地圖上移開，冷眼窗外那一輪明月——
    “來者是客——出來吧，找本宮有什麼事情？”
    一襲紅衣一閃而下：
    “見過公主——紅袖奉姑娘之命，有要事相告。”
    “原來是紅袖姑娘。”玥芙瑤從書案後走出來，傲然負手而立，點頭表示打招呼，“不知姑娘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這是我家姑娘要我交給公主的。”紅袖的回答幹淨利落。她恭敬遞上一份書箋。
    玥芙瑤接過書箋。上麵隻有寥寥幾行字，清靈飄逸，一看便知書寫之人生性剔透空靈。
    信中隻是三言兩語地簡述了彤妃試圖挑撥太子送玥芙瑤上前線的事情，別的一概不提。
    “哦？”玥芙瑤挑起眉，“你家姑娘消息倒是挺靈通的嘛——我都還沒有接到情報呢！”情報網如此龐大，此人所掌控的組織果真可怕！
    “姑娘說了，信不信全由公主，她不過是讓你知道有這麼回事。”
    玥芙瑤毫不猶豫：“信！玉兒的話我當然信。”秀美輕顰，“可光憑這封信，我不可能當麵去指正彤妃，也沒有辦法拆穿她想利用此戰離間我和太子的陰謀。
    “隻是玉兒費心了……”
    紅袖立於一旁沉默不語。
    “話說回來，你家姑娘已經離開了嗎？”
    “稟公主，姑娘今天早上已經離京。這封信正是姑娘臨行前才交給我的，吩咐我今晚一定要親自轉交到公主手裏。”
    “勞煩紅袖姑娘了。”玥芙瑤點點頭，“隻可惜玉兒走了，不然到能聽聽她對這件事的看法。”
    “稟公主，姑娘說了，此次彤妃有意陷害公主，即便公主奔赴前線遠離皇宮，隻怕也不是萬全之策。彤妃意圖非常明顯，就是借柔刹之手除去公主，繼而除去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從而獨掌後宮……”紅袖辦事幹淨利落，一字不差地轉述了胭脂玉的話。
    “想殺我？這可不那麼容易。”玥芙瑤桀驁輕笑。彤妃雖然機關算計，但不過是深居後宮，坐井觀天。她的算計，也終究逃不出這深宮大院。真正可怕的，還是她身後的龐大家族體係。
    “姑娘臨行前再三囑咐，”紅袖恭敬說道，“勸公主此次不要出征。深處皇宮中，敵人意圖尚能摸清；若赴了戰場，很有可能遭人暗算腹背受敵。”
    一襲話讓玥芙瑤沉默了良久。她轉身看著窗外：明月依然當空。心中流過一陣苦澀：保家衛國，爭戰沙場，是她說去就去，說不去就不去的嗎？
    “公主，姑娘說了，公主女兒之身，全然能向陛下回絕此事——”紅袖見其猶豫，再次進言。
    “國難當頭，縱使百姓也知道出錢獻糧支援前方；本宮乃一國公主，豈能因為害怕深陷泥潭而退縮自保？”玥芙瑤淡然道。“玥芙瑤不是此種無膽鼠輩。與彤妃之鬥不過是奪嫡之爭，無論是誰當了太子，終於玥氏一族的天下；隻要那人真正能夠勝任，玥芙瑤何須過問？與柔刹之戰則不然。兩國交戰，才是真正事關大厲存亡的帝國爭霸，一旦戰敗，這大厲的江山、子民，便通通落入西北蠻夷之手，從此國不複國，民不聊生。此等關乎大厲存亡之事，又豈能跟後宮內鬥相提並論。”
    傲然而立，玥芙瑤遠目霽空，負手慨然。她身上迸發出的，是天下為先、蒼生為重的凜然大義，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梟雄霸氣。
    紅袖隻覺自己一時被曜傷了眼。
    半晌，她輕輕一笑：難怪姑娘說玥芙瑤不同於眾人。此人身上，確實有著獨掌宏圖的帝王之氣。
    從懷中抽出另一個信封，遞給玥芙瑤——
    “這是……”玥芙瑤接過，疑惑地問。
    “姑娘說了，若公主聽了她的勸，便當我的任務完成了；若公主執意要赴戰場，便將這一份一並交給公主。”
    “喲，又被玉兒算計了一次！”玥芙瑤笑著，抽出了信紙。
    不同於上一份的簡明扼要，這一次是一遝厚厚的紙，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東西。
    “這是——”玥芙瑤一驚。
    這不是一封信，而是一份情報。
    情報上寫的，是此次柔刹出征大厲的所有高級軍官的資料，詳盡至每人的職位、性格、軍中的威望、擅長和不擅長的用兵手段等。
    “這實在是……”玥芙瑤有些吃驚。她做夢也沒有想到，胭脂玉的探子不但已經打入敵人內部，而且已經做了如此詳盡的調查。難道她早已料到二國交戰在所難免，所以早已安排暗樁出動？
    玥芙瑤匆匆翻過一遍，並沒有細看。連著幾頁都是柔刹的各種情報，隻有最後一頁，寫的並非什麼情報，而是一個地址。
    “醉音苑？這——”玥芙瑤詫異地看著紅袖。青樓？
    醉音苑。
    京城最大的煙花之地。
    雖說這些個秦樓楚館都有一定的勢力在背後撐腰，但沒想到，京城最大的煙花之地，竟然跟胭脂玉有關係。難道這青樓背後，也是納蘭家在操控？
    “姑娘說了，她現在能幫的也隻有這些。”紅袖遞上一枚銅錢，“這是去醉音苑的暗號。”
    玥芙瑤接過銅錢。乍一看與現在流通的錢幣並沒有什麼不同，不過略略重了些。
    紅袖見玥芙瑤並無別的吩咐，並抱拳道，“公主若無別事，紅袖就此別過。”
    “等一等——”玥芙瑤叫住她，“你現在是去找你家姑娘嗎？”
    紅袖輕笑，“姑娘武功高強，且從來都是獨來獨往。我們隻是有事的時候去回她便是，平日裏，她是不讓我們跟著的。”
    “那我要怎麼找到她？”玥芙瑤問。她實在太想會會她了。胭脂玉此人，你了解的越多，便越覺得此人是個迷。是個令人永遠解不完的迷。
    “姑娘讓公主不必找她。”紅袖道，“姑娘說了，‘若是有緣，自會相見。’”
    “‘自會相見’？”玥芙瑤挑眉，半是好笑半是無奈，“哎，這‘緣’，到底還不是她說了算……”
    大白天的，醉音苑顯然冷冷清清。
    玥芙瑤依著胭脂玉信箋裏的地址，找到了這裏。
    醉音苑坐落在城中最繁華的街中，樓高三層，占地頗大，且建築精巧別致，所以並不難找。玥芙瑤曾笑道，若她是個男子，就是用嗅的，都能嗅到這裏來。
    “喲！這位姑娘，這大白天的到我們這裏……”一進門，便有一龜公點頭哈腰地上前來。
    玥芙瑤隨手扔過去一串銅錢。“去，把鴇母叫來。”
    龜公見錢眼開，忙請了去。不久，一位婦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目中無人地走了出來——
    “這位姑娘——”鴇母上上下下地打量玥芙瑤。
    玥芙瑤也不應，隻是站在那裏，讓她看個夠。
    當鴇母的哪個不是閱人無數？老鴇隻看一眼，便知這人不是泛泛之輩，立即迎了上去。此人氣度不凡，定是非富即貴，絕無可能是走投無路自墮風塵的苦命女子。
    “不知這位姑娘有何吩咐？”
    玥芙瑤一聲不吭，隻將紅袖留給她銅錢交給了鴇母。
    鴇母接過銅錢，略帶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姑娘請隨我來。”剛才的目中無人隨即消散，鴇母竟突然間變得恭恭敬敬，將她引向內院。真是變臉如變天呀！可想而知，她平日裏對那些有錢的沒錢的男人是怎樣的了。
    一入醉音苑內院，玥芙瑤倒有些許吃驚。
    不同於前廳的燈紅酒綠的裝潢，這裏的布置甚是清雅，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倒是一派江南庭園的景象。心中自忖：這裏不似妓院，倒有幾分閨閣的感覺。
    繞過庭園的一個小胡，後麵是幾座小屋。
    “想不到這醉音苑前樓結彩，後院竟這般清雅。”玥芙瑤輕輕感慨了一句。
    “姑娘有所不知，”引路的鴇母恭敬答道，“我家主子喜靜，這醉音苑的最高層跟後院是專門為她準備的，常人並不許進。”
    “哦？”玥芙瑤挑眉，“既然如此，媽媽引我至此豈不是壞了規矩？”她玩笑一句。
    “姑娘說笑了，”鴇母道，“您執有這枚銅錢，又怎麼會是常人呢？”
    玥芙瑤微微一笑。
    既然胭脂玉能弄到這枚銅錢給她，那麼想來這醉音苑，就算不是納蘭家的，也跟他們家有來往。隻是不知，這一個京城最花團錦簇的地方，她的主子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