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公主、公主！”劉公公匆匆趕到邀月宮，“快快通報，我要見公主！”
    “慌慌張張的，喊個啥呢！？”執事的宮女罵道，“公主剛剛起身，還未洗漱呢！現在就算天塌下來——”
    劉公公心中不快：一個小小的執事，竟也敢對我如此張狂！真是狗仗人勢！
    正待反擊，隻見一個小丫頭打屋內走了出來：
    “公公，芙瑤公主有情。公公屋裏說話。”
    劉公公連眼色都來不及給那個執事宮女一個，便急匆匆地跟著小宮女進了屋。這邀月宮的人，還是不要得罪為妙。有芙瑤公主撐腰，她們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
    房內的一地宮女早已備下了胭脂水粉、金釵銀帶，等著公主梳妝。
    而玥芙瑤正懶懶地倚在軟榻上，發髻蓬鬆，素顏清雅，手中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著一本兵書，對身邊的宮人看都不看一眼。
    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
    然而，即便如此清靜淡雅的一個美人兒，身上散發出來的，卻是不容置喙的帝王霸氣。不移不動，卻有坐穩天下的鎮定。
    當芙瑤公主打定主意不想動的時候，是誰都沒有辦法請得動她的。
    公主不開聲，無人敢打擾她。
    劉公公站在門口，不見公主召喚，一時竟不知進退。
    心中幹著急：我的小姑奶奶，太子那邊隻怕快找翻天了！你怎麼還在這裏悠哉遊哉的呀！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劉公公急得頭冒冷汗，芙瑤公主卻依然不聞不問。
    任他什麼天大的事，隻要是芙瑤公主不放在眼裏，就不算個事兒！
    懶懶地翻了一頁書，玥芙瑤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毫不相幹的話——
    “我的茶呢？”
    早有宮女將新泡好的茶奉上。
    將書反攤在身邊的茶案上，玥芙瑤沒有移動一分一毫——甚至連眼珠子都沒有斜撇一下，隻是自然地接過了宮女遞過來的茶送到嘴邊。
    杯中的水霧隨著熱氣盤旋而上。
    霧裏的玥芙瑤眉眼氤氳，俊美的側臉輪廓霎時若隱若現，越發楚楚動人。
    低頭抿了一口，淡淡地問了句，“不是說劉公公來了嗎？怎麼還不見進來？”
    眾人心下苦笑：這人都等了多久了……您再不開口，太子那裏隻怕茶都涼了。
    劉公公聽到公主發話，立馬連滾帶爬地上前，“回公主，太子殿下請您過殿商議要事。”
    “哎呀，劉公公，您老來啦！”玥芙瑤看似興高采烈地將茶盞往桌上一放，自動掠過了公公剛才的話。用一隻手撐起身子，“你們這些丫頭也真是不知好歹！怎麼讓公公站著呢？還不快快看座！”
    公公連忙道不敢。
    “什麼敢不敢的！來來來，把這季新上貢的茶泡一盞來給公公嚐嚐！”玥芙瑤招呼。
    很快宮女沏好了茶奉了上來。
    玥芙瑤依然倚在塌上，卻雙手捧過茶，奉到劉公公麵前：“公公不要見笑才好。這是這季剛采的新茶，前天才到的。我這裏也沒有什麼能孝敬的，唯有這茶倒是還能入口！”
    劉公公唯唯諾諾地接過茶，心中笑罵：好一個芙瑤公主！這季剛收的新茶，太子爺那裏都還沒有到，你倒好，聲兒都不吱一個自個兒就喝上了，還連帶著拖我下水！
    玥芙瑤笑意淺淺，又拉著他東成西扯，這一扯又是近一盞茶的時間。
    “公公過來，隻怕有事吧？”待茶喝足了，閑話也說夠了，玥芙瑤才悠悠問道。
    “哎喲，殿下，這納蘭家進宮奉貢的日子可得快點定下了，太子爺那裏可催得緊呢！”劉公公壓低聲音，“太子接到密報，說納蘭家的隊伍進京了！”
    “哦，是嗎？”玥芙瑤不緊不慢地問了一句，“這我倒還沒有聽說。什麼時候的事兒？”
    “這……”劉公公為難。
    誰不知芙瑤公主的情報係統速度之快、情報之準宮中可謂無人能及？她手中握著的情報係統，一部分是皇上直屬的，另一部分是她常年在外征戰所網羅的自己的勢力。她的情報，比太子隻快不慢。
    現在說她不知道，誰信？
    可是，公主說了不知道，誰還敢戳穿？雖不知她葫蘆裏買的什麼藥，但也隻好跟著演下去。
    百般無奈之下，劉公公隻得將太子所吩咐的說了一遍，其實無非也就是納蘭弟子進京、八弟子依然身份不明等等而已。最重要的，還是要快快定下納蘭進宮的時間，否則西北戰事隻能一拖再拖，遙遙無期。
    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必定又花了一些時間。
    待劉公公說完，才發現玥芙瑤早已再次拿起了那本兵書，繼續有一頁沒一頁地翻閱，對劉公公的話完全沒有入耳的樣子。
    “殿下……”
    “恩？”一臉迷茫地抬起頭，一副興趣全無的樣子。
    “這太子爺那裏，老奴……”劉公公暗叫晦氣：這唱的又是哪一出？都道玥芙瑤性子古怪花樣百出，宮人們平日裏最怕的就是來跟芙瑤公主道打交道。今天這苦差事怎麼就讓自己給攤上了呢！？
    “哦，不就是納蘭家的事嗎？還勞煩公公回去稟報二哥哥一聲，就說芙瑤知道了，擇日安排，請哥哥不用擔心。”語氣中透著淡淡的不耐煩，隱隱有逐客之意。
    見玥芙瑤沒有動作，劉公公也隻得告退。
    一路回太子書房，劉公公隻覺得頭都大了。
    太子那邊急著等人，公主這邊又一副毫不上心的樣子。若對公主三催四請，隻怕惹得公主不高興，以後這日子不好過。可芙瑤公主不來，太子又該責備於他。
    兩端不討好，裏外不是人。
    這太子殿總管當的，可真的比奴才還奴才！
    心下歎息：堂堂一太子，連這種事情都不敢自己做主，非要妹妹來安排。大厲，隻怕早晚有一天掌控在她芙瑤公主手中。
    正盤算著如何向太子稟報此事，忽見前麵一隊宮人浩浩蕩蕩走過，為首的赫然是彤貴妃。
    劉公公退到一邊行禮。
    “哎喲！這不是劉公公嗎？你不在太子殿伺候著，跑到這禦花園來做什麼？”彤貴妃眼尖，一眼認出了他。
    其實隻要是太子殿的人，彤貴妃沒有一個不認識的。
    她早就盯著這太子殿多時了！
    劉公公心中暗叫晦氣：真是出門忘了翻黃曆，今天的事一件比一件晦氣！
    他怎麼會不知道，這彤貴妃早已盯上了太子的寶座。
    即使八皇子如今才六歲，但當母妃的，哪個不是深謀遠慮、家世顯赫？
    而彤貴妃就是這當中的佼佼者。
    偏生這太子和皇後又都是沒注意的主兒。一味的寬厚仁和，有屁用！？
    這後宮，敢公然跟貴妃們叫板的，唯有一個玥芙瑤。但芙瑤公主自從除去了大皇子後，近幾年也收斂了很多。而且幾經出入沙場，戰火的淬煉，已讓她越來越有一種成大事者的風範，早已不是當年動不動就讓人下不來台的小丫頭了。
    隻是，這公主畢竟是公主。一國大權，若真的掌握在一個女人手裏，這還得了？
    劉公公心思一轉，隻覺這玥穆涯著實太軟弱了些，當太子尚能服眾，當皇帝卻無法掌局。若讓玥穆涯當上皇帝，這江山，隻怕遲早掌握在玥芙瑤手上。芙瑤公主當權，自己這樣的宦官，地位隻怕更是一落千丈了。如今都做牛做馬了，這再往下掉，還能活嗎？
    劉公公在宮中摸爬多年，深知哪家的主子都不好得罪。彤貴妃這種有心計有手段的女人，更是萬萬得罪不得的！否則，隻怕被殺了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那這也太冤了！
    腦中急速一閃——
    吃百家飯，有時也不失為一種保命的方法。
    太子是皇子，八皇子不也是皇子？
    這江山，無論是誰坐也不關自己事，該姓玥的它還是得姓玥！隻要不是個女人就是了。否則，自己這種人隻怕再難翻身！
    如此一想，劉公公已脫口將剛剛的事都說給了彤貴妃聽。說完跪身不起。
    彤貴妃聽完，雖不置一詞，心中卻早有所想。半晌，假意一歎，“這也真是為難公公了。”
    隻這一句，劉公公差點感動得連眼淚都飆出來！
    管它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總之有人同情自己便是了！
    而此時，他還真以為彤貴妃是同情他，以為自己真的遇上了個明主。
    涕流淚下，連連磕頭：“娘娘您實在是明白事理，小的這日子，實在是難過啊！”
    彤妃心下暗笑。“本宮自然明白公公的難處。但這……本宮實在是愛莫能助。他們一個是太子，一個是皇上掌上明珠，本宮也實在不好開口啊。再說，朝奉乃國家大事，後宮又如何能幹政？”彤貴妃越發善解人意，甚至令人攙了劉公公起身。
    “娘娘明鑒！這個中的道理小的自然也知道——隻是……哎，她芙瑤公主要有娘娘萬分之一的明理便好了。”
    彤妃眼中的凶險一閃而過。
    嘴上仍道，“公主年輕氣盛，一時愛強也是有的。公公久居宮中，以後凡事也該多多提點著他們才是。”
    劉公公自然又是千恩萬謝地說了些娘娘明理的話。
    “可如此一說，本宮倒也為公公不值。這公主太子本宮是管不著的——但是，興許本宮向皇後娘娘提提？芙瑤十六了，也不小了。若能早早定一門親，她的性子想來也能收斂些。”
    “若是如此，更是再好不過！”公公一行禮，“如此，便請娘娘費心了！”
    待劉公公離去，彤妃的麗容霎時被陰險取代：
    “想爭我兒的位置？好你個玥芙瑤，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