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說，你們聽說了沒有？”
    一家簡陋的茶攤，攤主閑來無事，跟過往的人閑聊著，順便招攬生意。
    “朝廷跟納蘭家族談妥啦！”
    此話一出，立刻招來了不少路人茶客的注意。
    “我說這位小哥兒，莫不是開玩笑？”一位挑擔的老者坐在扁擔上，拿著鬥笠扇風，“朝廷和納蘭家，那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們兩家能談到一塊兒去！？呸！老夫活了這麼幾十年，還真就想都沒想過！”
    “老人家，這你可說錯了！”攤主煞有其事地說。
    “怎麼說？”好事的過路人停下來，探聽到。
    “想知道？”攤主故作神秘，隨即換上一臉諂媚的笑，“來來來，客官，坐下歇歇腳，天怪熱的，口茶水潤潤喉嚨吧。”
    一碗茶實在值不了幾文錢。
    天氣熱，拿出幾文錢來，乘個涼，聽個段子，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兒。
    很快那茶攤便圍了十來個形形色色的人。
    備好了茶水，攤主坐下來跟客人們聊開了。
    “前些天，兩個傳訊的官爺騎馬從這裏過，在我這裏要水喝。你猜怎麼著？”攤主一臉神秘，“那官爺拿著一個綁著大紅緞子的文書，一刻不離身，喝水都一手握著呢！”
    “那是什麼東西？”
    “這麼要緊，隻怕是上奏朝廷的吧？！”
    “這綁著大紅段子，莫非是捷報？”
    “最近沒聽說有開戰呀……”
    “得，客官，我當時也是這麼想了——我還問了那官爺呐！”
    “嘿，你一個開茶攤的，這麼大麵子？問了人家就告訴你了？”一個小販笑道。
    “那自然沒有，”攤主機靈一笑，“可咱不是伺候了官爺兩碗好茶嘛！”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大悟。
    “話是這麼說，可這官家的文件，咱也不好看不是？”攤主揮揮手，“不過官爺說了，咱們這陣子跟柔刹不總是磕磕碰碰的嘛？這朝貢大典雖是幾年一度的，可說白了對咱跟柔刹的戰爭也沒有多大幫助不是？這次皇上派了太子爺和芙瑤公主一起前來，其實是為了納蘭家的事！”
    “哦……”挑擔的老者道，“這麼說，朝廷是想招攬納蘭家入仕咯？”
    “這……之前可是一點傳聞都沒有啊！”
    “納蘭家不是退隱江湖二十多年了嗎？這時候怎麼還會來淌這趟渾水？”
    “誰說不是呢。”茶攤攤主殷勤地為他滿上茶碗，“可人家官爺說了，納蘭家沒答應入朝為官呀，不然他們早給拜上了。”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是快說。”茶客中有幾個不耐煩了。
    “別急，爺，我這就告訴你。”攤主也為他們滿上了茶，“雖說這納蘭家跟朝廷有什麼交易咱不知道，不過要說這次跟納蘭家結盟啊，還是芙瑤公主出了力氣。本來這納蘭家可是不理朝廷的。但聽說這次這位公主可是獨當一麵，軟硬兼施，愣是跟納蘭家的四爺鳴霄先生談妥的呢。”
    “哎呦！她一個小公主，有這麼大能耐？”
    “可別是看上了人家納蘭家的公子，要招人家當駙馬了吧！？”
    “嘿，這就是你們沒見識了！”攤主嘲笑，“別人咱能不認識，這芙瑤公主你們還不知道！？”
    “小哥說的，可是那位馬上公主、巾幗英雄啊？”老者慢慢道。
    “還是老人家有見識！”攤主讚賞道，“你們沒聽說嗎？這芙瑤公主自幼甚得皇上寵愛，又練了一身好本事，如男兒一樣出入沙場屢建戰功。她做事機變百出、兩麵三刀的，把皇家裏裏外外都收整的妥妥帖帖。如今朝上很多事，還是她輔佐的呢！這次跟納蘭家的事歸功於她，想是不會錯了！”
    “恩……這麼說，皇上派芙瑤公主出麵談判，隻怕是真的想跟納蘭家修好了？”老者一捋胡須，“若朝廷能跟納蘭家聯手，那要破柔刹，也不是不可能……”
    “何止可能啊！”一個小商販喊道，“以納蘭家在江湖上的威望，隻怕到時一呼百應，各路英雄豪傑都會出手相助……”
    “是啊，那到時大破柔刹指日可待啦！”
    “……”
    “……”
    眾人越說越興奮，聊得更是熱火朝天，絲毫沒有注意到一個頭戴鬥笠身著布衣的男子悄悄從人群中離開，隻一瞬功夫，點地騰空躍起，消失在碧空中。
    或許百姓們茶錢前飯後的閑聊是消息傳播最快的途徑。
    玥穆涯與玥芙瑤離開葛嵐郡時，葛嵐郡幾乎是傾城而出，十裏相送。
    跟皇子一樣騎在馬上的玥芙瑤，更是受到了百姓們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
    人們一致認為，是芙瑤公主促成了這場和談。
    從前隻知道，芙瑤公主征戰沙場百戰不殆。
    而如今她在政壇上也開始嶄露頭角。
    雖然有些人不過是看熱鬧，
    但細想想，這芙瑤公主若沒有些真本事，她如何敢這般囂張？
    自古廟堂草莽互不幹涉。
    像納蘭這種曾經在江湖上震袖一呼便得八方響應、如今又退隱深山的家族，隻怕更不是朝廷能輕易請得動的。
    他們不屑於朝廷開出的任何條件，
    更不懼怕官家的任何威脅。
    大不了，反了他大厲遠走高飛。
    既然如此，
    那這次芙瑤公主到底怎麼說動了他們？
    眾說紛紜。
    但有一點毋庸置疑——隻要有芙瑤公主在，這天下就牢牢地握在玥氏手中。
    事實證明，很多情況下，世間的傳言都是言過其實的。
    玥芙瑤就是一個例子。
    因為她至今想不起來，她在這場談判中，做出了什麼貢獻。
    在她看來，和談從頭到尾都是納蘭氏在主導，而她隻是被鳴霄牽著鼻子走。
    事後想想，這口氣真的很難咽下去。
    本來也不覺得怎麼的。
    可人們越是讚賞她，她心中反而覺得別扭。
    如今這百姓的歡呼，在她聽來更是大大的諷刺。
    從容不迫地接受夾道百姓的跪拜，玥芙瑤心中卻是另一番思量。
    嘴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鳴霄？我倒要看看，你能耍我到什麼時候。
    離塵峰。
    一個人影足不點地地在陡峭的崖壁上奔走。
    離塵峰拔地而起、地勢險峻，常人望而卻步。能在如此高陡的山崖上如履平地，此人不但輕功極好，而且定是非常熟悉這裏的地形。
    來到山頂，倏地一個頓足停了下來。
    此人身著布衣頭戴鬥笠，儼然是剛才在茶攤的那個男子。
    一甩手，將鬥笠拋下崖底。
    轉身，向更高的山峰奔去。
    納蘭別院。
    鳴霄在書房內提筆揮毫。
    房門被輕輕敲響。
    “七弟回來了？”鳴霄氣定神閑，連頭也不抬。
    “四哥。”門被推開，踏影走了進來。
    鳴霄放下筆，“怎麼樣？”
    “我們猜得分毫不差。如今玥芙瑤聲名大噪，在大厲的地位隻怕是輕易不會動搖了。”
    鳴霄的笑容溫文爾雅。
    “如今我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回到大厲皇宮，能不能生存下去就要看她自己了。”
    “哼！”踏影一聲冷笑，“那個女人實在囂張，當著我們的麵玩火——二哥早就查出來，那天那場火是她故意使人放的！”
    “她不過是緩兵之計，何須計較？”鳴霄歎道，“玥穆涯實在太過懦弱，她一個姑娘家暗掌大局，當著朝臣的麵，總不好說太多。而且她摸不清我們的底，若要跟我們私下接觸，還是要另找借口的。”
    “你還處處幫她！”踏影怒極反笑，“四哥，你知不知道外麵怎麼傳的？——他們都說這次我們跟大厲言和，全是因為玥芙瑤看上你了。”
    鳴霄笑道雲淡風輕。搖搖頭，“我隻當她是小妹。再說，咱們還是不要跟大厲扯上關係為妙。”
    “對了，說到小妹——”踏影皺了皺眉頭，“咱們小妹好像回來了。”
    “哦？”鳴霄挑起眉，“這丫頭終於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