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月桂飄香的季節。
    這日，慕容奕回府的時，臉色稍稍有些凝重。
    “子衿。”與子衿一起用膳時，他停箸凝視了子衿好一陣，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喚道。
    “嗯。”子衿應聲，仍然不動聲色地細細撥弄著碗裏的飯粒。
    “你進京後，見過悠揚麼？”
    子衿心裏咯噔一下，入下手中的銀箸，抬起頭來望向慕容奕，卻見他一臉的猶疑。心下不免更加不安，難道他知道了她私下裏見過悠揚？然而，卻還是輕緩地搖了搖頭。
    “子衿，你心裏……還愛悠揚吧？”慕容奕沉著臉，小心地組織著言語。
    子衿渾身一僵，垂下了頭。心下暗忖，他從未和自己提過類似的話題，不知現下說來，是何用意？
    慕容奕見子衿的神情，臉上更是黯淡了神色，凝視了半刻，終於還是說道：“我剛剛接到消息，悠揚他半月後娶親……”
    話音未落，卻見子衿臉色“刷”地便白了，毫無血色——悠揚真的要娶親了！慕容奕驚惶，起身繞到子衿身邊，俯下身來扶住她的肩。
    “新娘是誰？”子衿如同石人一般僵坐著，幽幽地問。
    “聽說是定北將軍許仕生家的千金。”慕容奕一麵關切著子衿的一舉一動，一麵低低地回答。
    子衿仍是愣愣地，並不言語。
    半晌，子衿衝他嫣然一笑。慕容奕更是擔憂：“子衿，子衿，你怎麼了？”
    “殿下，我想喝酒。”子衿淡淡地說。
    “好，好！”慕容奕見子衿的神情實在詭異，一時也瞧不出她是喜是悲，便也命人捧來一壺。
    酒剛剛上來，子衿便迫不急待地拿起酒壺，往自己杯裏添。未等慕容奕反應，一杯酒已經一飲而盡。她再倒，再飲……
    一壺酒很快便喝完了。子衿倒拿著酒壺在慕容奕跟前晃蕩，嗬嗬直笑：“殿下，酒沒了……”
    她的青絲散亂地披散下來，臉色緋紅，眼神迷離，分外妖嬈。慕容奕心疼地摟住她，溫言道：“子衿，咱們不喝酒了，好麼？咱們好好歇著！”
    “不，殿下，我想喝。”子衿歪著頭望向她，小嘴撅起，眼裏有著一貫的固執。
    慕容奕輕歎一聲，命人再上了一壺酒來。
    子衿見了，拎起酒壺，又衝他嬌媚地一笑：“殿下，來，喝！”
    慕容奕不語，隻揪心地望著她一杯接一杯地倒酒。又一壺酒喝完，子衿再度揚起臉衝他笑。慕容奕狠了狠心腸，緊鎖眉頭，低聲喝道：“不許喝了！”
    話間剛落，兩行淚從子衿的眼裏溢出。慕容奕的心又是一揪，用手輕輕地替她拭了那淚。然而，那淚水似乎並不能拭盡，源源不斷地流淌出來。他輕輕地擁住了她。她的頭深深地窩在他的胸口。他暗自歎息著，隻有悠揚才能讓她這樣傷心！但是，他該覺得慶幸的，她現在傷心已經不再避著他了，她肯安靜地靠在自己的胸口流淚了。但是，為什麼，他的心裏是這樣的疼呢？是她的淚把他的心滴穿了麼？
    良久，他聽到子衿細細的聲音喃喃而語：“他說過，會等我的。他說過，會一直在原處等我的……”
    慕容奕聽了，又是一陣揪心的疼痛。
    “他騙人……他騙人……他騙我……”
    慕容奕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他的心是疼的，除了心疼她，也心疼自己——原來，她與悠揚，已經訂下了白首之約！他突然很後悔，為何先走進她心裏的那個人不是他？
    不知過了多久，他低頭望向懷中的子衿。她已經安靜地睡著了。
    他抱住她，走向他的床榻，輕輕地把她放下，細細地替她蓋了薄薄的錦被。他就坐在床邊，細細地盯著她看，那樣小巧的鼻，那樣薄如蟬翼的皮膚，怎麼也看不夠。隻是，她的眉為何是緊蹙的？他不由得伸手輕輕地撫向那緊蹙的眉。以後，她的眉，由他來撫平！她心裏的傷口，由他來修補！悠揚，再不能任你如此傷害她！
    突然，子衿捉住了他的手，傷心的一聲夢囈：“悠揚，你為何要騙我？”說著，兩行清淚從眼角溢了出來。
    他心裏又揪做了一團，想幫她拭淚，又不忍抽離被她握著的手，隻得愣愣地任由她握著。良久，他俯下身去，輕輕地吻幹了她眼角的淚。
    握著他手的子衿，似乎安心了許多，慢慢地，那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他望著她安靜的睡臉，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他想喚人打些水來替子衿擦一擦臉，便試探性地抽了抽手。但子衿握得太緊，他努力了幾次後，隻得放棄。
    子衿醒來時，慕容奕已經歪在床前的椅子上睡著了。子衿驚詫地發現，自己夢中一直緊緊握住的那雙溫暖的手竟然是慕容奕的手。她慌亂地放了他的手。
    “醒了？”慕容奕溫和的聲音傳進了子衿的耳朵，她不禁羞得垂下了頭。
    “現在，好些了麼？”慕容奕關切地問道。
    “嗯。”子衿想起了昨日醉酒時的種種，頭垂得更低了。
    “好些了就好。你昨日喝得太多了，以後，若再要醉酒，就來找我。”慕容奕見子衿一副害羞的模樣，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呃？”子衿愕然抬首。
    “以後，不準在別的男人跟前醉酒。”慕容奕固執地盯著她，一字一句地強調。
    子衿不語，望了望外麵的天色，起身理了理衣裳：“昨日，我……給您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