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怎麼了？”子衿清澈的聲音，如同一汩清泉，讓她渾身顫了一顫。
    “子衿，你知道麼？若沒有眉心，當年，我們一家三口當真就會死在一起了。”風夫人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淚痕。
    “嗯。”
    “你爹爹得了《玉琴心經》，便不再與我閑亭漫步了，每日裏隻瘋狂地奏琴，奏得十根手指常常血跡斑斑，我怎麼勸也勸不了。這個時候，我已經有了你，於是，我也隻由著他，自己盡心地養胎。直到有一日，我們宅子裏頭又來了一夥強盜，子暮仍在奏琴，那夥強盜聽聞了琴聲，竟然盡數倒地。我才驚覺，原來，這許多日子以來，我一直以為是文弱書生的子暮，竟然整日瘋狂地習武練功。”
    “爹爹很愛您？”子衿淡淡地問，卻絲毫沒有需要她回答的意思。
    “是的。子衿，你的性子，跟你爹爹真是如出一轍，都是那麼執拗。你爹爹固執地愛著我，保護著我，他是一個值得托付終生的男子。”風夫人目光變得飄忽悠遠起來，臉上若隱若現著一絲笑容。
    “可是，若我知道，這樣一個男子會為了護我而死去，當初我一定不會讓他愛上我。”
    子衿默然。
    “不知為何，你爹爹憑借《玉琴心經》的心法，靠著一把瑤琴擊斃了強盜的消息竟在一夜之間傳了出去。這世間，最可怕的就是眾口爍金，後來竟有人把說子家全部的家財盡數被子暮藏了起來，而藏寶地圖，就隱於《玉琴心經》中。從此，我們的宅院不再安寧，許多江湖誌士，都聞風而來，討要那本《玉琴心經》。你爹爹自然是不肯的，因為那裏邊的曲子都是他為我而譜的，曲曲都飽含著他對我的真情。我心裏是甜密而緊張的。”
    “那時，你即將出生。你爹爹一人疲於應付。九月初三，你出生的那個夜晚，又有一群所謂的江湖豪士前來討要那本琴譜。一幹人圍住了我們，我腹痛難忍，汗如雨下，你爹爹也束手無策。他知道，此刻的我，極是虛弱，他若奏琴，盡管能打敗那些人，卻更是會傷害到我們。正在這時，一個如仙如幻的白衣女子飄然而至，她如影子一般在閃爍在眾人身後，那些人來不及反應，便盡數倒地。”
    “那女子便是姨娘？”子衿忍不住問了句。
    “是的，她是眉心。”風夫人凝了凝神，望了望子衿，點頭道：“是她救了我們。”
    “那晚，我順利生下了你。當你清亮的哭聲響徹整個院子時，你爹爹高興得如同孩子一般，他笑了。他許久未笑了，自從天青子師父那兒回來後，他便再也沒有笑過。他的笑容很溫暖，他應該多笑的。而眉心，輕輕地把你抱在懷裏，眼神卻變得憂鬱起來。”
    “眉心在宅子裏住了下來，她很安靜，每日隻是抱著你，輕輕地哼著不知名兒的曲兒。說也奇怪，自你生下來起，便與她很是親近，隻要她把你抱在懷裏，你總咧開小嘴兒衝她笑。”
    “日子平靜地過去。直到有一天，眉心突然親手捧了一碗茶給我，笑盈盈地說：‘蘭姐姐，這茶葉是我家鄉的，口味甚是甘甜，取了一些沏與姐姐嚐嚐？’”
    “我瞧了瞧她的笑，感覺有些許不忍，卻仍然是那樣純淨無邪。我笑了笑，接了一嚐，果真甘甜無比。她安靜地看我飲完，突然說了句：‘蘭姐姐，子暮，我不能給你。我試過離開他，可是，不行。蘭姐姐，你把子暮還給我，好麼？’”
    “我愕然不語。我不知道我該說些什麼，我心疼她，卻更不想離開你爹爹。以往聽人說，愛情，是排他的，哪怕這個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好姐妹，也不行。我正想出言拒絕，卻感到心絞痛不已，無法忍受。她淡然一笑：‘蘭姐姐，別怪我，我在你茶裏種了綿情的蠱。往後，你必須心裏純淨無雜念，隻消一沾惹上情絲，定然會發作，痛苦不堪。這種蠱一旦種上，別人無法可解，唯有用下蠱之人的血做引方能解得。’”
    “我愕然望向她，她仍然在笑，但那笑容卻不再純淨，夾雜著一絲不忍一絲落寞。你爹爹在這個時候入得門來，聽到了這話，拉了眉心就往外走。我聽到他憤怒的聲音在外間嚷：‘眉心，你怎麼做出這樣的事來？’”
    許久，眉心也未答話。
    一陣沉默之後，我聽到你爹爹沉沉地歎了一口氣：“眉心，求求你，救救若蘭吧。”
    眉心淡淡地說：“你走吧。你若不答應跟我一起走，我是不會救蘭姐姐的。”她的聲音裏，夾雜著些許的委屈。
    許久，許久，無人說話。
    突然，有劍出鞘的聲音，我扶門出去，怕你爹爹一氣之下傷了眉心。
    我沒來得及走到門口，卻聽到眉心淒厲的聲音：“子暮——”
    我看見殷紅的血迅速地染紅了子暮的胸口，浸濕了他的衣襟。眉心蹲在地上，扶著他，淚流滿麵：“子暮，你這是做什麼？”
    你爹爹抬頭捋了捋她的發，輕聲說：“眉心，對不起，你救救若蘭吧！這一世，我已經許給了若蘭……”
    我的頭腦嗡地一聲，之後便再無知覺。
    待我醒來，印入我眼簾的是風淩關切的目光。
    “醒了？”他說，“往後，你便住在這裏吧。眉心帶著子暮去療傷了，托我照顧你。”
    我一下子便想起了子暮胸前那灘殷紅的血，瘋了一樣地念叨：“是她害死了子暮！是她害死了子暮……”
    “那麼，那綿情的蠱當真犯過麼？”子衿問道。
    “沒有。這麼些年來，我一直以為因為我沒有動過情，所以才不至於毒發。現在才知道，原來這僅僅是眉心當年編的一個小小的謊言。當年你爹爹以為了解眉心，知道她能於無形中殺了一個人，也是極度緊張我的性命，所以才會信了眉心的話。
    “現在，你還恨姨娘麼？”子衿淡然道。
    “恨？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姨娘和你爹爹也都入土為安了，我也又嫁了風淩，成了將軍夫人，是愛是恨，都是過往雲煙了……”風夫人淡淡地笑著。
    “夫人，你並沒那麼愛我爹爹，你不該跟爹爹成婚，不該從姨娘手中搶走爹爹！”子衿突然冷了臉，冷然道。
    風夫人心疼地望著子衿執拗而蒼白的小臉，許久才歎息道：“子衿，每個人，對於感情的處理方式是不一樣的。”
    “愛一個人，一定是像姨娘一樣的。你若愛我爹爹，怎麼後來又嫁了人呢？你若愛我爹爹，怎麼能不恨姨娘呢？”
    風夫人心裏一痛，默默地看著子衿，心裏湧現出些許委屈，更多的是擔心——這孩子，性子太像眉心了，那麼偏執，日後一定是逃不了為情所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