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來得太突然。
    等我反應過來，封炬已經換下月白袍子，換上明黃色的衣裳，披著絳紅色的披風，走向屋外那一隊人馬。
    在臘八後的第四天，一隊人馬來到我們這偏僻的山腳下，高呼“吾皇萬歲”，封炬上了駿馬，直直地看向我們。我不知道他是在看誰，或許是姐姐，或許是我，或許隻是道別的一眼看向我們全家。
    “等我。”
    我聽見他這麼說。
    下意識地轉身跑進屋內，抱起琴又跑了出去。
    將琴放在地上，自己也坐下，抬起頭望著他，說道：“我隻會半首曲子，用來，送你離開。”
    琴聲響起，緩慢而低沉。那一抹紅飛揚，逐漸遠去，直至消失不見。
    走後，就別再回來了罷，別再回來亂了我與姐姐的心罷。
    ……
    封炬走後，爺爺與父親均鬆了一口氣，而姐姐卻是十分愉悅。我問過她為什麼，她說他讓她等他回來。我沉默了，伸入腰際的小袋想摸摸母親留給我的鵝卵石，觸手卻是空空如也，才恍然想起，那東西早已轉送給了封炬。
    “是‘菱卵石’啊！”那日，封炬拿著白玉似地的鵝卵石，對著日光看。日光下，石頭裏呈現出一個菱形狀的花紋，“送給我好嗎？”
    他笑著問我，而我點了點頭。
    姐姐日漸豐腴了起來，特別喜歡吃酸，有時還總會突然幹嘔。見她這般模樣，爺爺與父親當即明白是怎麼回事，父親連連大歎：“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爺爺畢竟年紀大了，承受不了直接氣昏了過去。
    “爹……”
    “爺爺……”
    我扶著爺爺進屋，回頭望了姐姐一眼，她跪在地上，眼裏有擔憂卻沒有後悔。
    就算是姐姐有再多的堅定，但隨著日子一天又一天地過去，肚子一天又一天地大起來，她的眼裏也漸漸地出現了灰白，絕望一點點地籠罩著她。我常常看見姐姐早早地起床梳洗，站在門口望著當日封炬離去的方向，喃喃低語。
    “你說過，你一定會回來的。”她這麼低語，一遍又一遍。
    春節過了，元宵與過了，直到二月中旬，父親喚我進城添置米油鹽。姐姐一聽到“進城”這兩個字，雙眼立刻亮了起來，說了這兩個月來對我的第一句話：“我也要去。”
    “姐，天氣還太冷，你還是別去了。”我盯著她隆起的肚子，好一會兒才冷淡地說道。隨即一個巴掌落在我臉上，力道之大打得我都偏過頭去，嘴角滑落一絲血。
    “賤人！”姐姐雙眼裏顯露出瘋狂，破口大罵，“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懷的什麼鬼胎！賤人，長著一張好看的臉又怎麼樣？別忘了你是……”
    “啪！”另一道把掌聲響起，打得姐姐一個趔趄，差點摔到地上。我側頭，竟是一直臥病在床的爺爺，忙上前扶住他。
    “你這個不知羞恥的東西！”爺爺很少動怒，這一次著實把我們都嚇了一跳。
    姐姐看了看爺爺，又望向我，隨即大哭起來。這是封炬走後，她的情緒第一次如此激動。
    我看她哭得連臉上的胭脂都花了，心底泛起了一絲苦澀與憐憫。
    如若，如若我是女子，或者年齡再大個幾歲，也會是這般下場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