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兒，你去找一下小榮。”趙氏走後，媛娘坐在桌邊吃了碗蓮子羹，然後，告訴對麵的四兒。
    “做什麼？”崔四兒放下手裏的碗，有些疑惑。
    媛娘傾身到她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神情詭秘。
    崔四兒聽著，神情一萎，抬起頭，有些難以置信的看了看媛娘，媛娘對她點了點頭，她便站起來，向外走，媛娘從後麵拖住她，把一樣物事塞進了她袖裏。
    崔四兒點了點頭，走了。
    媛娘走到窗邊兒，看著崔四兒下了樓，徑直走向那獨立在寄春樓一隅的小院，斂下眼兒，幽幽的籲出一口氣。
    此時，剛剛離開媛娘的趙氏正呆在那裏。
    “趙家姐姐，你說，那應公子真的會？”正堂之上，一個打扮得相當花俏的半老徐娘正和趙氏品著茶，說著話。
    這就是趙氏那位老姐妹，月容的幹娘。
    “姐姐，我知道你是發了佛心，打小兒拉拔長大的，花枝兒似的姑娘，不舍得她再走咱們以前的路，又碰巧遇上了那麼一位知情識趣的俊俏哥兒，兩個一雙兩好，對上了眼兒，您呢，就想順水推舟，中間做個和事兒的，成就一樁美事兒，也算是積些陰功，可是，您還就別忘了那句老話兒。”
    “哪句？”幹娘嘴上客氣，這心裏頭可是一點兒也不服，她趙氏在風月場裏摔打過，難道自己當年就沒在風塵堆兒裏滾爬過？是，沒錯兒，她後來是離了煙花地兒，不過，這裏頭曆練出來的眼睛可是一直都在。再說了，她後來做下的那些個買賣，還不得靠了這雙眼的濟？
    “畫人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趙氏還想著昨晚的事兒，心裏頭一把子的火兒雖然被媛娘勸下了，但還是沒熄呢。
    “趙姐姐，想是你這些年下來，看多了這風月裏頭的傷啊怨的，所以，看什麼都覺得不牢靠吧？”幹娘嘻開嘴，不以為然。她雖然也因月容擅自留應玉鵬過夜，而有所不滿，在她看來，月容此舉雖是意亂情迷，但也有失身價兒，不過自覺此事倒也不見得壞到哪兒去，反正是早晚的事兒，何必在乎這時辰呢？！再說了，應公子已然得了月容的身子，依他大家公子的身份，就更不可能棄月容於不顧了，這事兒弄得不好，倒可能把一樁美事板上釘釘兒，定下了也未可知啊。
    “妹妹，你打小兒把月容拉扯長大，所以，你眼裏頭，就覺得這月容的姿色是天上少地上無的，是吧？”趙氏聽著幹娘話裏輕飄飄的得意勁兒，越聽越來氣，隻覺得是又氣又好笑，這見天挑雁打雁的人，怎麼今兒已然被那賊雁叨著了，還渾然不知自己腦袋頂上已經生了包出了血，居然還得意洋洋的跟自己這兒有滋有味兒的辯說，真是讓她想不氣都難。
    “姐姐還真是說到我心坎兒上去了，妹妹我這些年倒是見了不少女孩兒子，若說能比得上我家月容的還真是，沒見過。”幹娘聽著趙氏的話不是個味兒，反倒更來了勁兒了。
    “妹妹，那我可得告訴你了，你還真別不相信，月容的姿色是出色，不過呢，姐姐我啊，還真就見過更出色的。”趙氏冷冷的一呲牙，“再一個，這月容也該起來了吧？怎麼這半天了，還不見人過來啊？難不成，被人梳攏過了，就嬌貴起來了？”
    “小榮？！”她這一說，幹娘才想起來，可說是呢，怎麼這月容這時辰了還不過來呢？“小姐起了嗎？”
    “是。”一個梳著雙髻，眉目清秀的丫頭應著聲，挑簾兒進來。
    “月容起了嗎？”趙氏問。
    “姑娘起了。”
    “在做什麼？”
    “這個，”小榮有些遲疑。
    “怎麼？”幹娘一見小榮臉色有些不對勁兒，這才四平八穩的心，登時提了起來，可別真給趙氏這烏鴉嘴戳中了，真是昨晚有什麼事故了不成？
    “我也說不好，姑娘在趙媽媽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起了，可是也不知怎麼的，就坐在梳妝台前頭，呆呆的坐著，我叫了幾聲，她都不哼不哈的，好象沒聽著，後來，”小榮偷眼睃了睃兩個老鴇，見兩人臉色都不是很好，嚇得不敢說下去了。
    “怎麼了嗎？”幹娘一聽真是急了，人扶著桌子就站了起來。“快說啊。”
    “後來，我過去拍了她一下，她倒跟嚇著了似的，跳了起來，然後，就把我攆出來了。”小榮想著剛剛的情形，還真是有些氣。她也是跟月容一起長大的，就因為長相不如她，結果就淪為了她的丫頭，這回倒好，都到了這個地兒了，居然還拿喬當自己是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千金閨秀，居然拿捏起她來了……
    幹娘一聽，看看趙氏，後者這會兒倒平和下來了，端起繪著靛青花紋的細瓷蓋碗，捏著那蓋兒，輕輕，細細的拂著水麵兒的茶葉片兒，眼皮兒都不撩。
    幹娘此時真是顧不得什麼了，抬起腳就走了出去。
    趙氏這時抬起眼，唇角向下耷了耷，微微一聳肩，抿了口茶。
    “月容啊，你這是怎麼了？”那位幹娘一徑來在了裏間兒的臥房裏，隻見那位月容還真就跟小榮剛說的似的，坐在梳妝台前，眼神兒直勾勾的，也不知在看些什麼，一張白淨秀麗的小臉兒上又是喜還帶著愁，似乎正為什麼事兒犯難呢！
    “幹娘，您來了。”看見幹娘進來，她趕緊起身過來。
    “聽小榮說，你一早起來，就這麼呆坐著，莫不是昨晚應公子……”幹娘試探道。
    “公子待我，挺好。”一聽到心上人的名字，月容一張俏臉上浮上一抹紅暈，美人美色，這一下可是比上了大紅還美。
    “那……”幹娘一看，看樣子那個應家的公子哥兒沒虧了她，可是，她眼裏頭那點兒不鬱之色又所為何來？
    “公子，”月容抬起眼兒，瞟了眼跟在幹娘後頭進來的小榮，欲言又止。
    “小榮啊，我和月容姐姐有些體已話兒說，你到外頭去。”幹娘一抬眼，聲音可就沒什麼溫柔氣兒了，直著喉嚨喝了出來。
    “是。”小榮才進來，腳後跟兒還沒立穩呢，就挨了這麼幾句，麵兒上也沒露什麼，漫聲應了下，扭身兒就出來，待到掩上了門，她回過身兒，一雙杏仁兒眼眯起，冷森森惡恨恨的瞪了那門裏兩眼，也不在外麵廊下把著了，轉身兒就走開了。
    “月容，幹娘待你如何，你心裏有數兒的是不？”屋裏頭，幹娘拉著月容的手，臉上，那可真是慈得很，“你說你昨兒留了應公子，幹娘這一早兒說什麼了沒有？你有什麼事兒，可也別瞞著掖著啊？！”
    “幹娘，您待月容的心思，月容豈能不知呢？！”月容笑得嫵媚之極，“隻是，這事兒，實在是讓月容覺得說不出口，再說公子也一再囑咐，不能對外人道，所以才……”
    “幹娘是外人嗎？”
    “那，”月容蹙起柳眉，頓了會兒，咬了下櫻紅的唇瓣兒，好象下了決心似的，壓低了脆生生的喉嚨，“幹娘，昨兒公子跟月容說了件事兒，他要月容幫他……”
    一條人影兒也在這時，悄無聲息的貼在了後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