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根本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月容的說辭。雖然月容和她的婢女都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但趙氏是什麼人？一雙眼早在瞥見老姐妹眼裏頭的一閃而過的心虛時，就明白了，整件事裏頭肯定有月容不知道的機竅。
    再說了，就算月容是個雛兒，沒有入籍，但是，她也是流人（古代依所居住地編製戶籍，身份文牒，沒有固定住所，沒有戶籍，身份文牒的都被稱為流人。），沒有正經的身份文牒，應家這樣的大家怎麼可能要她？
    再說了，人家那苗家小姐又不是貌若無鹽，人也是方圓百裏出了名兒的美人兒。別人是隻聽著了個名兒，趙氏卻是見過人的，那還是早幾年她到廟裏進香的時候，正巧碰著苗府夫人小姐也到那廟裏，她躲到佛像後麵，看到當時年齡尚幼的秀林，當時，她看著眼就直了，這苗家小姐隻要沒病沒災兒的，她敢說，日後定是個絕代佳人兒。
    月容是生得不錯，但是，比起那苗家小姐，趙氏是沒說出來，那還是差了截子。
    所以，在看到應家公子遲遲隻說話，不出銀子的情形下，趙氏直覺，這裏頭有貓膩，隻是不知老姐妹倒底打的什麼主意，一直遮遮掩掩的不肯直說。
    今日之所以發作出來，也是聽得侍候的使女一早過來報說，那應家公子昨晚留在月容院子裏了。
    趙氏當然不幹了。
    這勾欄女子的初夜對鴇母來說那可是一注大財，行話叫梳攏，這是一個勾欄女子一生中能要的最高的價兒了，鴇母是絕對不能錯過的。
    但因為月容還沒有正式入籍，居然就這麼著的，過了，趙氏豈能不急。
    所以一早過去，找著月容的幹娘，鹽打哪兒鹹，醋打哪兒酸，入什麼行說什麼話，噼哩啪啦的一言說，那幹娘也是風月場裏出身，先前是發了佛心，這會兒一聽趙氏細細的一掰拆，前因後果一說道，也覺出不對來了。至於昨晚，因為應玉鵬一來就讓使女送過來酒菜並幾封銀子，她一時開心，喝多了，至於後來的事兒，根本就不知道了。趙氏這一過來，這幹娘也心慌了，她慌的和趙氏一樣，這月容別是昨晚就那麼的給應玉鵬梳攏了，那可就壞了……
    結果，一行人進到裏間一看，真是叫不出的苦來。
    月容還在床上歇著，倒是一個人兒，可是，屋子裏的味兒，還有床上的一些痕跡，兩個風月場子裏摸爬過來的人，眼風一掃，就知道，完了，這個雛兒徹底是毀了。
    趙氏當時氣就不打一處來，這媛娘在她寄春樓裏也有日子了，還沒給梳攏過——不是趙氏不想，而是媛娘另有打算——這預備接替的倒已經破掉了，而且是一文錢都沒得，這口氣真是生生堵死了她，當麵兒是隻能看著老姐妹冷笑一聲，甩袖而去，趕著回到自己的地盤兒上，一腔子沒好氣真是就不打一處來了，自然是借了個題兒就撒起個衝天潑來了。
    偏生別個姑娘看著她就怕，再看看這通脾氣，沒鼻子沒臉的，也不趕這倒黴的勁兒了，都躲得遠遠的，就個媛娘膽大兒，出來勸了。趙氏這會兒是又把媛娘當寶兒了，媛娘拿話稍微一引，她也就正好找了個口把這一肚子的火兒泄了出來。
    “媽媽這是何必呢？”媛娘聽著，淡淡一笑，“那應公子既然梳攏了她，自然是要把人收了去的，她們娘們兒住這兒也不短了，到時自有一份心意兒，媽媽何必操這個心呢？”
    “哎喲，我的姑娘，”趙氏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聽她來了這麼一句，搖了搖手，“不是媽媽我誇海口，就媽媽我這雙眼，那看人是八九不離十的，那個應公子要是真的收了她月容，那還真是她的造化！雖然她沒替媽媽我，也沒替咱這個寄春樓賺一文銀子，媽媽我還真是誠心實意的替她高興！不過，媽媽我還就把這話放這兒了，媛娘，你睜大你那雙眼兒看著，我老姐妹兒這會可真是打雁的給雁啄了眼了，那個月容啊，她還真就是吃定咱們這碗飯的了。”
    媛娘聽得這麼一通斬釘截鐵的話，倒是也愣那兒了，這個趙氏，怎麼就這麼篤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