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媛娘聽著頭一句，‘趙媽媽的姐妹’便斂去了因為計謀得逞而現出的輕屑的笑意，留下心來。
    進來這麼久，要是還不知道鴇媽的姐妹是何許人，那她可真是白活了。
    所謂姐妹，據她所知，以前也在勾欄裏頭打過滾兒，做過鴇婆，後來不知因為什麼，離了坊院，專門做起了伢子這個行當。
    她做的這伢子，卻是與別家不同。
    她不親自上陣去拍花，誘拐，但這附近的人伢子手裏一旦有了‘貨’都會先找上她，因為她出的價高。
    她在風月場裏摸爬滾打了一輩子，自然是曉得男人們要的是什麼，她練就了一雙眼，由小女孩兒的臉龐，神氣兒，瞧看得出這個女孩兒將來的模子，身段兒，然後，刻意的誘導，教引，每次她買的女孩兒都不多，但絕對是最具才色的，最有前途的。
    她教她們琴棋書畫，吹拉彈唱，讓她們各個色藝雙絕，然後，在她們十一二歲的時候，把她們送到各個坊院裏，成為當家頭牌紅姑娘。
    今天，她來到了寄春樓。
    作為如今的頭牌紅姑娘，媛娘怎能不驚心呢？
    她雖心裏厭惡輕蔑現在的日子，可是一旦真的從頭牌這位置上下來，那她的未來幾乎是一片黑暗，沒有什麼盼頭的。那她，可就真的毀了。
    “那個女孩是個什麼樣的人？”媛娘問。
    “有十三四歲的模樣，生得極是美貌，我聽上去服侍的姐妹說，叫月容，剛剛還在上麵給趙媽媽彈唱了一曲呢！”
    “你聽著了？”
    “嗯。”四兒點了點頭。
    “如何？”四兒跟在她身邊的日子也不短了，聽她的歌兒也有不少時候了，她信，四兒有一雙好耳朵。
    “聲音還有些嫩氣，不過，音調兒，極好。”四兒知道自己的話會刺了媛娘的心，但是，不能不說。這個時候對媛娘的隱瞞，很可能就會毀了媛娘。媛娘對她有活命之恩，雖然身陷汙淖，但她總希望她們兩人中能有一個掙出去。
    “怪道呢！”媛娘冷笑，“我說這幾日媽媽怎麼不過來了，原來是有了新人了！”
    “還有，今日，那個月容就開桌了。”
    所謂開桌就是指雛妓首次見客人，剛剛開始的時候，隻是陪著鴇母挑選的一些客人飲酒彈唱應酬，這樣一步一步的培養名氣，拓展人脈，待到初潮來過，成了人，身段兒玲瓏起來，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接上前任頭牌的班兒，保持坊院的名聲了。
    “今晚？”媛娘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姐姐還是要早拿主意。”四兒又看了看外麵，“我曉得姐姐是質押身，媽媽手裏頭不過是幾張借據，根本拿不住你，前些日子你病著，媽媽把你移到這兒來，在你先前的屋子裏搜了好幾遍”
    媛娘點了點頭。沒錯，趙媽媽手裏能要挾她的就是當初她為母親求醫問藥的借據，但是即使是那麼幾張東西，她耽在這裏這久了，名聲也揚開來了，早接晚會的，仍然是連利錢都還不上，更不要說本兒了，這也是她越來越不耐，越來越苦悶的根源——趙媽媽明擺著，即使她不入籍，也不肯輕易放過她！雖然她有所準備，可是難保人心不古，怕隻怕日久生變哪！
    “對了，”四兒此時倒是又想起一事，“姐姐，你猜，月容那開桌的客人是誰？”
    “左右不過是那幾個老主顧！”媛娘冷笑。花街上的每家坊院一有了新的姑娘，但凡姿容上乘的，定要請上幾位頭麵人物來撐一下場子，一來是給姑娘氣揚揚名，為日後打算；二來，那些花中常客，也想嚐鮮。兩邊一湊合，各取所需。
    “今天可是不同以往。”四兒搖了搖頭，“我今兒看到了一個人。”
    “別賣關子了。”媛娘有些不耐，她一時無法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二者，一時真是沒了主心的，心裏亂。
    “那人姓應。”四兒卻慢條斯理起來。
    應？媛娘眉毛一跳，看向四兒，難道是……
    四兒點了點頭，眼底掠過一絲不屑與憐憫，她是見過那人的，那樣一個人兒，嬌美出塵，遠遠看著，真象畫兒裏走出來的人兒似的，近前來，更是耐看，可是，老天爺怎麼就安排了那麼個男人給她呢？！
    “不會吧？”媛娘卻有些不信。
    “妹子絕不會看錯，而且，”四兒側耳聽了聽外麵的動靜兒，附在媛娘耳邊又說了幾句，媛娘倒抽一口氣，雙目圓睜，驚駭到了極點。
    “就算苗家小姐容色絕代，終究不過是個苦命的！”四兒歎息了一聲，輕輕的搖了搖頭。
    媛娘的眼珠兒在眼眶裏不停的轉著，攤上那樣的男子，的確是命苦，令人嗟歎，可是，這是不是自己的一個機會呢？！
    她猶豫了。
    四兒歎息了一陣兒，卻沒聽到她的回應，有些奇怪的轉過頭來看著她，卻見她垂著頭坐在稻草上，一雙後不停地搓著什麼。
    “姐姐？！”她輕聲叫道，有些擔憂，畢竟剛剛她所說的實在是太震撼了。
    “四兒，”媛娘狠狠的咬了下唇，心裏做了決定，“你明兒能不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