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爺爺，您沒搞錯吧？”翠衣恰在這時捧著茶盤出來，聽得這一句，亦是驚詫不止。
    寄春樓，那可是城裏有名的花樓。秀林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小姐，怎麼可能認識那裏的人？！要是跟這裏的什麼沾了邊兒，秀林一輩子的品行可就蒙了汙了，這要傳出去，秀林能被族中長輩活活打死！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所以，翠衣說完這句，馬上回過頭去，四下裏看了看，剛剛這幾句被旁的人聽著，人要一多，這嘴可就雜了，指不定鬧出點兒什麼來呢！不得不防。
    保爺爺也是老江湖，況且自家小姐的品行，還是多少有些數兒的，所以剛剛，其實他就送了人過來了，就是不開口，隻等著小姐獨一個出來的時候才說。
    “翠衣，你讓她們收拾完東西就先回去吧，我想走走。”秀林很快就從震驚中恢複過來，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慌。
    “保爺爺，你前兩天說園子裏新弄了幾株花兒，在哪兒啊？”
    “小姐隨我來。”保爺爺一聽就明了，對翠衣使了個眼色，便領著秀林往園子深處過去了。
    “小姐，要不，我去問問清楚。”路上，保爺爺憂心匆匆。
    “那個使女除了說她是寄春樓的，其他的，還說了什麼沒有？”秀林問。
    保爺爺搖了搖頭。
    “她是悄悄和您說的，還是當著什麼人的麵說的？”
    “我送虞公子他們出去的時候，那丫頭就站在園子外麵的樹底下，開始我還以為是村子裏的小姑娘過來看風景，等我回過來，那丫頭才突然出來，當時，邊兒上沒人。”
    秀林點了點頭，看來，那個侍女是個有心的。
    隻是，她要見自己？這事兒，怎麼聽著怎麼怪異啊！
    保爺爺是個侍弄花木的好手，草廬的的牆邊上種了不少擅於攀爬的叫不出名的花草，到了時令，這些個花草就沿著牆，一點一點，慢慢的爬上去，把整麵白牆都變成了它們縱橫的地兒，遠遠的看去，一麵牆就成了綠色的，刹是賞心悅目，秀林把這牆叫做花牆，每次來園子，都要過來看上兩眼，不為別的——其實那些花花草草的，葉子很大，花很小，且，也沒什麼香氣兒——但秀林看著，就是覺得眼前一亮，看著，就是喜歡，真的喜歡。
    秀林在花牆前，站定了，保爺爺也沒驚動她，垂著手，平心靜氣的等著。
    畢竟，都明白的，此事，非同小可。
    最好，是不見。
    若非要做，必須隱密。
    “保爺爺，您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秀林拈起一片葉片，幽幽的說，“我的品行，您，相信吧？”
    “是，小姐。”保爺爺沒有丁點猶豫。
    他相信。他是苗夫人從娘家帶來的，苗夫人對他有再造之德，他是看著秀林長大的，他相信小姐的品行。
    保爺爺原本是城裏一富戶家的園丁，孤身一人，苦哈哈的，有一年，春夏之交的時候，他喝了點酒，有點多了，就睡在了園子裏，不想就此染上了風寒，開始幾個相好的家丁還幫他瞞著，大家夥你幫我湊，弄了點錢請了大夫過來，沒想到，這病來得猛，幾付藥下去，也沒見效，當家丁能有多少家當？！湊的錢，很快就沒了，病也沒見好，眼看著這藥就續不上了，偏巧倒黴，主家曉得了，也不知是怎麼著了，一點情麵兒也不講，非要攆出去，說是怕他生的是瘟病，染了人，幾個家丁沒了轍，隻得把他抬了出去。也不能就這麼著扔大街上啊，就在一條巷子裏給他搭了個窩棚，就是撿了幾塊人家拆修房子的爛木頭，湊和著搭起來，那能多好了？！白天還行，到了晚上，可慘了，四麵透風，保爺爺本來生的就是風寒之症，這哪受得了寒氣兒，何況，春天裏頭這春寒最是傷人的，本來將息著，也能慢慢的好了，這下子，雪上加霜，幾天下來，還算壯實條漢子，眼瞅著就進氣少出氣多，不行了。
    也算是命不該絕，當時還是小姐的苗夫人的奶娘家正好住那巷子裏頭，這人病了，總是不知不覺的要發出點呻吟聲，那幾天奶娘正好來家，睡在晚上，就聽著屋外頭總有人哼哼，開始以為是誰家的漢子喝多了，醉了，後來連著幾天都聽著，就覺得不太對勁兒，老太太心好，就打聽，一打聽，再過來一看，喲，真是可憐價兒的，可她也不寬裕，就托人帶了信兒過去和小姐說。
    人苗夫人當小姐的時候，就是個惜老憐貧的，一聽這話，第二天就派了管家過來，就在奶娘家裏頭收拾出一間單獨的小屋子，請了大夫過來瞧，前麵保爺爺那幫子兄弟們，湊的錢少，請不起什麼好大夫，所以這醫術上也是差了點兒勁兒，這苗夫人家也是城時的富室，請的那就不一樣了，三五付藥下去，這人就清醒了，雖然身子骨兒看著瘦條條的，風一吹就能倒嘍，可這病是真的好了。
    病好了是好了，原來的主家也回不去了，人家早就請好了園丁了。
    還是奶娘心善，聽了保爺爺一番苦水，很是憐惜，可她也就一個老婆子，有心無力，怎麼辦呢？再回去求小姐唄。
    還別說，人苗夫人真是做事的，聽了奶娘的一番話，便讓管家去把保爺爺帶了來，讓他先在自家的園子裏給她家的老園丁當下手，後來，苗夫人嫁進苗家，也把保爺爺帶過來，苗老爺是個好麵子的，家裏頭的家丁仆役都要挑個長相，走出去讓人讚一聲，保爺爺年紀大了，苗夫人就讓他到草廬這邊來，一來老人家圖個清靜閑適，二來也是全了夫君的喜好。
    因為有了這段前情，所以，保爺爺那對苗夫人母女兩個，真是死心塌地的，他怎麼可能不相信秀林的品行呢？！
    所以，秀林一問，保爺爺這話腦子都沒過，馬上就表了態。
    “小姐，您放心，今兒這事，就咱們三個知道，要是從我這張老嘴裏傳出去半個字兒，我這輩子不得好死，下一世變成一條狗，渾身長瘡，被人追著打死！”
    “保爺爺，別！”秀林緊著搖手，這咒賭得太重了。
    “你出去看看，要是沒什麼人，就讓她進來，別人看到，就說是附近的村姑，我讓她來繡個花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