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了我的爹娘，就在那麵大鏡子裏。”仙兒垂下眼瞼，掩去了眼中的落寞與哀傷。
    我心跟著一痛：“是什麼鏡子？”
    “琥婆濕那老頭托朋友從西洋帶來的西洋鏡，很大。我是真的看到了他們，他們還對我微笑來著。可是被那老頭看見了，那麵鏡子就沒了。今天我灌醉卡若利法師，才知道那麵鏡子被送進這裏的。”仙兒的臉上閃爍著我從未見過的喜悅，自言自語著，“他們就在我身邊，媽媽將手放在我肩上，他們都對我微笑。可我卻摸不到他們，要是我能鑽進鏡子就好了。”說到最後仙兒皺起了眉頭，她的內心一半是喜悅的一半卻是無比的愁苦。
    “你確定那是你父母，你們不是從沒見過麵嗎？”
    “他們就是，我知道！你這個從石頭裏蹦出來的人又怎能體會我們肉體凡胎對父母的孺慕之情呢？”仙兒自嘲地笑了笑，輕聲說道。
    “我……”也是有父母的呀！我張張嘴，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對不起，我說得過頭了。豬頭女不會那麼小氣吧！”仙兒撐開隱形鬥篷，笑若桃花，“走，我帶你去見見我的爹娘。”
    我隻好攏攏衣袍跟著仙兒走進結界。一入結界，風雲驟起，幻象叢生，最後卻是定格在一片香草天空下的海邊花園。海風徐徐，蜂飛蝶舞，曼珠沙華在此開得異常妖豔明媚。讓人流連忘返，不忍離去。
    “這是普通的結界。”我指了邊上的一棵樹，“出口在那！我們走。”
    身形一晃，我們便穿過了樹幹。
    事情遠沒有想的那麼簡單，我們到達的地方是一片毫無生氣的沼澤地。
    沼澤緩緩將我們吞咽，猶如一條饑餓的蛆蟲在蠶食著得來不易的腐肉。我瞬間意識到這並不是結界中的幻想，這是一片真正的沼澤地。認識到這一點，我恐懼了，卻不敢掙紮。
    看著身邊的仙兒，她撲騰著雙手掙紮著想要出來。
    “仙兒，別掙紮！你越掙紮越會沉下去的。”
    仙兒安靜了下來，繼而破口大罵：“難道在這等死嗎？你我都知道這是真正的沼澤，而且我們的聲音根本傳不出去的，沒人會來救我們。就算不掙紮也不會活下來。該死的，誰那麼黑心設下的沼澤地，我的靈術也施展不開。”
    我苦笑一聲，沒有說話，抬頭望著混沌幽黑的天空。早知道這樣，死在那片花海總比死在這渾濁的死域強。
    在仙兒的呼喊中任由汙泥將我吃盡。死又如何，這個世界沒有需要我的人。他們要的隻是聖女。
    腦子一片空白，就這麼死了嗎？化作一堆腐肉，永遠被埋葬在地下。渾濁的汙泥才不讓我有思考的空隙，惡臭的泥土擠進我的鼻孔，我連忙閉住氣息，閉上了雙眼。逐漸下沉，好似聽見仙兒的哭音，我心中痛呼道：上天，下輩子別讓我再遇見鳳仙兒這個冤家了，遇到她準沒好事。
    屁股一陣刺痛，我似乎摔在了堅硬的石地板上。我睜不開眼，也動不了雙手，神智卻是無比清醒。
    死了嗎？到地府了？如果還能活一次一定讓閻王給我找一個好命的肉身。每回都還沒活夠就死翹翹了，我多屈呀！花花世界，紅塵滾滾，什麼也沒撈到就走了，我多虧呀！
    “姐姐，醒醒！姐姐……”
    我吃力地睜開雙眼，眼前是一張透著喜悅的臉，熟悉又陌生。
    “姐姐，別怕！”
    我深深地凝眉：“小原？”
    “是我，姐姐。你怎麼到這裏來了？”
    “這是哪？”我吃力的爬起身，環顧四周，這是一座天然的通天石窟。無聲無息，隻聽見一角的泉眼在靜靜滴水，叮，叮……
    “小……小怪物，”我緊緊抓住他胳膊問道，“小怪物呢？”
    “你說什麼？仙兒也來了？”小原扣住我的肩不可置信地問。
    我點頭默認。
    小原煩躁地甩袖站了起來，焦急萬分，“仙兒定是還在那求生沼澤裏。”隨後伸手臨空一揮，一副巴掌大的司南就出現在他手心之上，緩緩回旋擺動，泛著紅色的流光，“糟糕！還有一盞茶的時間，仙兒怕是一直在掙紮，我們得去找她，否則仙兒恐怕……。”
    恐怕什麼……小原沒有說下去，我也不敢想下去。
    小原收回司南，拉著我疾步走到泉眼前，“這是出去的路，大概半柱香就能到。快跳下去！”
    一切發生得那樣突然，我的腦子是一片空白。但是此時我知道若是我們沒有及時找到仙兒，她可能會有更大的危險。
    我沒有遲疑，和小原一起跳了下去。泉眼立刻變成了一口無底洞井，我如同失重般直直往下掉。
    “小原，這是怎麼回事？明明我和小怪物是一起的，為什麼她還在那沼澤裏。”
    “隻有放棄掙紮的人才能被這求生沼澤給放行。”小原低頭看著我，目光略帶憐憫，不知是在憐憫我還是在憐憫仙兒，抑或是，憐憫他自己。
    我心中歎了口氣，對呀！仙兒一直想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怎會輕易放棄。
    我心中突然有燃起一絲疑惑：“小原，你怎麼找到我的？”
    “我就是在這裏靜修的，平常是安靜得很，今天突然聽見有重物落地的聲音，便循聲趕來了。”
    “重物？”我眯起了眼。
    小原輕咳一聲，偷偷看了我一眼才敢繼續說：“我開始時還沒認出是姐姐，因為那時你渾身都是泥巴，都看不出摸樣。”
    聞此，我慌忙翻看自己的睡袍，試探著觸摸著自己的臉和頭發。
    “我已經將你身上的汙泥去掉了，不用擔心。”
    一切都和原來一樣，我輕輕舒了口氣，“要不是為了小怪物，我一輩子也不想看到那沼澤了。”
    小原嗬嗬一笑。
    突然感到身上的重量加劇，下麵似乎有一股磁力硬生生將我吸住，拉下。身上猛的一陣痛楚，我被摔到了一席草地間，忍不住痛呼了一聲。
    “姐姐，這條捷徑就是如此的，不能用靈術我們隻能這樣下來了。”身邊的小原愧疚地對我笑笑。
    “你一定也摔得很痛。”我擔心地問，“要不要姐姐我幫你揉揉。”一語畢，我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心裏怪不好意思的。
    小原微愣，臉瞬間紅透。睫毛微顫，像個扭扭捏捏的小媳婦。我玩心大起，臉上依舊一本正經，“來，小原。給姐姐摸摸就不痛了，來呀！”順手還扯上了小原的法袍。
    小原被我逗得臉紅若朝陽，似欲滴出血來。使勁掙開我的“魔掌”卻又不敢用力掙脫，隻得向我求饒：“姐姐，不要。我……我們還要去救仙兒。”
    我不敢玩得太過，見好便收，畢竟當務之急是要先救出仙兒。
    站起身，眼前居然是那一片炫目的花海——曼珠沙華。
    “就像一片火海，不是嗎？在此修煉的人須得每日栽培澆灌曼珠沙華，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方能出關。”小原靜靜地在我身後。
    “這麼說，這並不是幻像。可我明明感受到這是結界。”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這兒的天空，大海，花草，蟲鳥都是幻像，甚至是我們腳下的土地，迎麵而來的陣陣微風。這些，都是假的。”
    “你是說隻有這片迷惑人心的花海是真的？”海風吹撫著我的發絲，我出神地望向那片花海，曼珠沙華——遠遠看上去更像那血所鋪成的地毯，“那麼，現在我們該去哪找仙兒？附近的景物已經完全變換過了，而且這次尋找出口更有難度。”
    我念力一起卻始終無法找到通向那片沼澤的入口。這個結界是滾動虛實所結合的結界，我和仙兒原來找到出口竟是一個陷阱，誰又會想到除了這片花海那些看似無害的東西都可能是一個陷阱。
    一陣風過，曼珠沙華“沙沙”搖曳擺動。
    “是結界總會有破解的方法的。”小原拉起了我的手，走進那片花海，“姐姐，穿過那片花海。仙兒就在那兒。”
    來不及多想，小原念力一動，拉開一條紅色的布匹，我們穩穩地從花海上方飛過。我突然想到了曼珠沙華那獨特的“沙沙”聲，風是假的，那它便不可能會隨風擺動，那麼，它便是自己在動。
    “小原，你聽得懂它們？”
    “什麼？”小原專注地操縱著腳下的布緯。
    “曼珠沙華。”
    小原不經意地露出笑容：“自己朝夕相處的花，自然是懂得的。它們還說仙兒已經從求生沼澤中脫險出來了。”
    “是嗎！”我大喜過望，“這小怪物，就知道它強得很，那個破沼澤怎麼困得住她。小原，你怎麼不早說，害我那麼擔心。”
    “隻是……”小原忽然皺起眉頭。
    我暗暗心驚，“隻是什麼？”
    “曼珠沙華說她離去的方向是日之東方，那是封聖塔的入口。守門的神獸是一種人頭獅身的雌性動物斯芬克司，一千多年來，它一直被巫師們用來守護他們的珍貴物品和秘密處所。斯芬克司是一種非常聰明的動物，喜歡謎語和字謎。聽說它們喜歡用謎語問那些闖入者，猜不中者就會被它吃掉。猜對了雖然會讓他們離開，但是若是它感到自己看守的東西受到威脅就會非常危險。”
    斯芬克司？那不是希臘神話中以隱謎害人的怪物嗎？真的有那種東西，還在東方？這樣的話，仙兒若是答不出謎底，那不就死定了嗎？不過，若是仙兒的隱形鬥篷還在身邊，那不僅沒事還可以省去許多麻煩。
    “那是祭司用一個鳳凰蛋和西方的巫師交換來的。”小原解釋道，“西方也是有玄幻的事物的，我們是靈術，他們叫它魔法。”
    魔法？我更為吃驚。
    見我是越聽越糊塗，小原隻得無奈地拉著我向前：“姐姐，你隻要知道我們是隱於市他們是隱於林，其他都和我們一樣的就是了。現在我們隻得祈禱仙兒能解出謎底。”
    我將隱形鬥篷的事向小原提起。小原想了想說：“不管怎樣，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裏麵。”
    “你見過那個斯芬克司嗎？”
    “是呀！”小原點頭，忽然想起什麼狡黠一笑，“姐姐，你知道那個斯芬克司的名字叫什麼嗎？”
    “什麼？”難得小原露出那副表情，我饒有興趣地問。
    “仙音。”
    我扯扯嘴，仙音？難不成是想和仙兒湊成一對？定是哪個被仙兒整得很慘的法師取的名字，變相的報複！
    “仙音？倒是和仙兒一樣，都是半人半獸的，取這名字還真是貼切。”我促狹地笑道。隨後看到天邊一角突兀地顯示出來的黑色破洞，我微微一愣，這手法顯然出自某個擁有超強尾力的小怪物。
    小原接過我的話，“這或許是一個理由，還有一個理由就是仙音隻要聽到好聽的樂曲就會變得特別溫順，很好說話的，馴獸法師們都是用這種方法訓練它的。”
    “要是仙兒也是這樣，我們的苦日子就到頭了！”我長歎一聲，引來小原無奈地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