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第62章:夜色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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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噤了聲,摒足了氣息看著我。停滯了幾秒,又扭頭去尋找那木片。
也許是我適才太過用力,木片蹦躂了幾下,跌落到了桌子下麵。
有風吹過層層疊疊的闊葉,吹拂進來,撩起了那八仙桌子上蓋著的明黃色桌布。我不敢太去認真地看,深怕那會是個不祥的信息。半響,直到自己的腳都跪麻了,才緩緩地挪動著雙腿,趴到桌子底下。
新塗上的豔紅丹寇在陽光下浮動著,煥發著讓我暈眩的光芒。我隻摸索了一會,就捏住那個木片了。
“夫人。”綠珠怕我站不住,忙扶住我。
“我沒事。”我笑著抬臉看我,攀著她的手臂,準備站起身來。
“看看抽中的是什麼?”梳雲好奇地湊近。
我半斜著身子靠在綠珠的身上,手心裏早已被汗水泛濫地一塌糊塗,我忐忑地展開手。
一隻烏鴉突然不合時宜地從天際飛過,沙啞地叫著,我心一抖,手中的木片慌然落地。
“咣當”一聲,這一刻,我看清了。是太陽!不是月亮。
烏鴉尖利醜陋的叫聲,猶如一把利刃,深深劃破了我心底的最後一道防線。我愣楞地站在那裏,半響,才不敢置信地看著梳雲,眼淚凝結在眼眶上,想流也流不出來,“你看,就連菩薩也不肯給我一個當母親的機會。”
“瀧兒……”梳雲想安慰我,欲言又止,“其實這些迷信之說,半信半疑便好,不必全信,瞧我糊塗的,怎麼就帶你來卜卦呢……”這些話,也許連她自己聽了都覺得理虧,踟躕之下,伸手來扶我。
我吸了幾口氣,心痛地說不出話來,拂開她的雙手,清冷道,“我累了,就先回宮休息了。”
雖然早前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當這個最後的美好幻想,再次在我麵前破滅時,心真的好痛好痛。
轎夫依了我的意思,飛快地朝著采薇宮走去。秋天到了,到了生命終結的花朵都正在慢慢凋謝。我看到那一瓣瓣萬紫千紅的花瓣凋落在地上,被轎夫的腳輾碎,濺出了殷紅的血跡。
病來如山倒,第二日,我就癱倒在床上爬不起來了。太醫說我因受風寒而起,再而鬱結心生,所以兩夾相攻之下,才會重病。
我哪顧得上老太醫的一番胡攪蠻纏,隻覺得自己乏極,抱著被子就想睡覺。
也不知這樣頹靡的日子過去多久,我留戀被窩給我溫暖感覺,久久不肯起來。嬴政時而會來看我,但是瞧見我這般有氣無力的樣子,也總是歎氣。他已經夠煩的了,六國戰亂,如一日不得統一,他將終生不得安寧。於是隻輕聲叮囑了綠珠好生照顧我,便黯然離去。
每當他離開時,我都會默默地轉過身來,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他來這裏也許是想找我談談心的,可是每次,我都以這樣的方式回絕了他,時間一旦長久,他恐怕會厭煩。
畢竟沒有孩子,也不是他的錯。
悠長地歎了聲氣,綠珠剛好從外麵走進來,手裏端著剛剛煎好的藥。
“夫人該喝藥了。”她將撲哧撲哧冒著熱氣的藥罐子放在桌子上,又取了一隻小碗,隻倒上半碗,等涼上半會才捧上來。
藥味苦澀,我勉強喝完,嗆得眉頭緊蹙。
“夫人應該出去走走了,一味的自怨自艾總不是個頭。”綠珠接過藥碗放回到桌上,又拿了帕子輕拭我嘴角的藥汁。
“我明白,可也不知怎麼了,總是提不起精神來。”
“夫人整日窩在床上,肯定是沒精神的,出去走走,倒能清醒些。”
沒過幾日,就是中秋了。秦朝這個時候還沒有中秋節之說,但是每逢月圓時,也會喜慶地擺下宴席熱鬧一下。今晚嬴政賜宴百水亭,美名稱之為家宴,除卻後宮中一些品級低的妃嬪,其他一幹人等都要到場。
新綻的桂花在暗夜裏競相開放,滿園子裏都是沁人的芬芳。與之媲美的還有各宮的妃嬪們,個個花枝招展,美豔絕倫,深怕自己不夠吸引眼球似的。
背脊上突然一沉,綠珠將一件雪白狐裘披肩蓋在我身上,“夫人身子弱小心著涼。”
我嘴角輕扯,順手折下一枝開得茂盛的桂花,捧在手心裏,“哪有你想象的那麼嬌貴,這天氣又不是很冷。”
“太醫的話總是要聽的,夫人生病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我笑笑,不予反駁,伸手撫平了一下頭上的發簪,就朝前走去。亭內早已坐滿了今夜參加家宴的妃嬪們,下意識地放眼望去,都是一張張熟悉的舊麵孔。另外幾張麵生的,應該就是其他六國敬獻的美姬,顯然都是花了心思打扮的,滿身脂粉香氣,泛濫彌漫。
我在看她們的同時,她們其實也是在看著我。一雙雙漂亮的杏目各懷心事地暗暗打量著我,與此一起滋生的,說不定還有心中無數的小伎倆。
梳雲的品級是最大的,緊挨著嬴政而坐。又因身子不方便,身後圍著諸多的奴仆老媽子,又是倒茶,又是剝瓜果地伺候著,似乎深怕她腹中的皇子受到什麼委屈的待遇似的。
而他……我在看到他的瞬間,微微怔住了片刻。
還是第一次見他穿白色的衣服,白衣似雪,清冷絕逸,好像是不經意降落到人間的仙童,謫仙般地俊逸超凡。他今晚似乎很有酒興,無視他人地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著,長桌前已經倒下了一大片空酒壺,而梁公公一邊勸說著卻又一邊笑著替他斟酒。
我蹙眉,曆史的嬴政13歲就登基,22歲親理朝事,而人生當中最值得歡樂的時光,他都獻給了國家,獻給了統一六國的這個琦念中。他其實也是不快樂的……
輕挪腳步向他走去。梁公公抬臉見是我,繃著一張老臉朝我訕笑。我一把奪過他正欲倒酒的酒壺,沉聲道,“大王不能再喝了。”
梁公公皺起臉皮,討好地笑,“可是大王……”
我語音徒然拔高了幾重,“酗酒傷身,大王怎麼可以喝這麼多。”
我的聲音犀利刺耳,在這種和睦融融的場合裏,是極其不符合的。眾人都停下手上的動作噤聲看向我,我微微咳嗽了幾聲,意識到自己出言太重了,於是對梁公公柔聲道,“去禦膳房吩咐一聲,煮一碗解酒湯,給大王清清酒。”
“把酒還給朕。”斜刺裏徒然伸出一隻手,緊緊地捏住我的手腕,“還給朕。”
他的力道出奇的大,我被捏得發痛,微微掙紮了一下,“大王……”
“大膽,把酒還給朕!”
“大王,酗酒傷身,您已經喝了很多酒了。”
“朕不要你管。”他重重地從我手中奪下酒壺,仰起頭,就猛然灌進去。他喝得急了,琥珀色的酒水傾灑出來,濺在了他白色的衣袍上。我拿出羅帕去拭擦,“您這是怎麼了?”
他未理會我,徑自地倒酒。
“夫人。”身後,梁公公已經端著解酒湯上來了,他麵有難色,猶豫了一會道,“您就讓大王醉一場吧。”
我凝眉道,“大王最近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