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老遠的，就聽到綠珠在叫我，我從麵前堆積如山的衣服上，抬起頭，夕陽的餘暉裏，綠珠向我跑來，哭著，“娘娘……”
    我伸手想去擦她臉上的淚水，可伸出一半，突然想到自己的手很髒，就縮了回來，“哭什麼！”
    “都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疏忽，所以才會讓那簪子流入到了林美人的手裏。”
    我低下頭，繼續搓衣服，“是我把這個皇宮看的太簡單了，不管你的事，就算我不讓你去分配贈送這些首飾，林美人也會想到法子，另外想個點子出來。更何況，有錢能使鬼推磨，李太醫，梁公公，還有那個偷偷將簪子送出去的人，他們不正是收了林美人的錢財，才會替她辦事嗎！”
    “這個林美人真是惡毒！”綠珠恨道，“她分明是嫉妒娘娘！深怕娘娘奪得了大王的寵愛，令她在後宮裏無立足之地。”
    “她有這種想法很正常。”我不以為然地笑，“不過她這樣的性格，一點也不懂得斂起鋒芒，恐怕早晚會出事！”
    “娘娘……”綠珠泫然欲泣。
    “不要叫我娘娘，也不怕旁人聽見了恥笑嗎！”我揶揄。眼前的綠珠情真意切，可恥的是自己曾經還一度防著她。
    “奴婢覺得大王還是把您放在心上的，我想不出多少時日，大王想開了，就會放娘娘出來的。”
    “怎麼可能，像他這樣的男人，最痛恨耍心眼的女人！”我苦笑。
    “可是您是被誣陷的！”綠珠忍不住抽泣。
    “誣陷？！”我哀極反笑，“何人誣陷我？”
    “娘娘……”綠珠被我的反應嚇住，愕然。
    兩行清淚霍地流了下來，滴落在塵土間，迸發出一朵朵褐色小花，我也不知是怎的，覺得心好傷，說話也語無倫次起來。
    “隻要是女人，哪個沒想過有朝一日，能平步青雲，飛上枝頭做鳳凰，我也是個女人，自然不能免俗。所以你不要把我想的太過高尚，從進宮的那一刻起，我們都應該明白，這裏隻有進路沒有退路！既然趟進了這渾水，是死是活都怨不得別人！這裏本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有多少宮女因為犯了一點小事，就被活活打死。而我，不也是因為這莫須有的罪名，就被大王不留情麵地扔到這個鬼地方來麼？這宮廷本就是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地方！嗬，一朝得寵又如何？一夕被貶又如何？沒人同情你，也沒人幫得了你！唯有你憑著本事，自己站起來，才能不被別人踐踏在腳下！”
    初夏，早過了迎春花盛開的季節，那幾株迎春花的枝條光溜溜地掛在牆頭，毫無生機。倒是角落裏的那些不知名的野花，正開得正歡，雖無芬芳，可也賞心悅目。
    “啪啪啪！”迎春花的枝條，被人踩在腳下，發出輕輕的哢嚓聲，仿佛骨骼破碎的聲音，我順著那雙青色菱龍暗紋的靴子直直望上去，他在拍掌，“梨美人這一番解說，真是痛快淋漓！
    “大王……”綠珠惶恐。
    “下去！”嬴政回頭命令，雙眸淡閃。
    “大王……”綠珠不肯舍我離去，呢喃。“朕叫你下去，你沒聽見！？”他眸中有了危險的信號，雙眸一凜，麵對那些圍觀的苦役司奴婢，“你們也下去！”
    老媽子應諾，慌忙帶著一眾人魚貫而出。
    “朕本來以為梨美人到了苦役司一定會叫苦連連，見了朕會哀求會放你回去，沒想到是朕多慮了，梨美人明顯很懂得如何苦中作樂！”他把玩著手中的扳指，似漫不經心地說道。
    “看來大王還不夠了解我，我是燕國的窮苦人家，從小就吃慣了苦，苦役司裏的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麼！”我笑得燦爛，迎上他。
    他慣有的麵無表情，驀地，變得怒氣衝天，攜帶著一股風力，就狠狠捏住我的下頜，“朕忘了，你是燕國人！朕殺了你們燕國那麼多人，你就不恨朕嗎！你是不是做夢都想著殺朕！”
    我先是一楞，隨即狂笑，“大王果然心思細膩，連這層都想到了！”
    他的力道加重，雙眸眯起，“最毒婦人心，這麼說來，當初你們姐妹倆在河邊與朕偶遇，也是你們的預謀！”
    頓時猶如醍醐灌頂，姐妹倆！我差點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在這裏，我和梳雲是親身姐妹。我自己胡言亂語不要緊，可不能害慘了梳雲。
    “怎麼？心虛了！”他不屑地笑道，“若你此時向朕苦苦哀求，說不定朕還能看在你曾經服侍過朕的份上，放過你一命！”
    我想起自己和他的唯一那一晚，嘴邊蕩漾起一抹笑。這個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我與他，永遠不能像普通夫妻一樣。
    “你笑什麼？”
    我突然把臉伸過去，磨蹭在他的唇邊，曖昧的，“那晚臣妾的表現，大王是否滿意？”
    “你……”他似乎想不到我會說到這裏，頭一別，厭惡地把我的臉推到一邊，“你以為自己的樣子還很美嗎？渾身惡臭，披頭散發，采薇宮裏的宮女都不知比你好上多少倍！”
    又起風了，六月的天，女人的臉，變幻無常。我被幾顆沙子吹迷了眼，不舒服地眨了眨，“是嗎！”我笑得燦爛，“怪不得大王後宮之中美眷無數，原來隻要是宮女，隻要大王喜歡，都可以拉過去寵幸，大王的口味真是多變！”
    “你這個賤女人！——”他拂袖，右掌朝我的頸脖伸出，緊緊捏住，似乎要致我於死地。我在掙紮間，難過地咳嗽了幾聲，微弱道，“我隻求速死！”
    “你想死，沒那麼容易！”他咬牙切齒。
    我笑，艱難道，“那大王想如何處置臣妾，是仗斃？是絞刑？還是賜白綾毒酒？我隻希望，大王能好好善待我的姐姐，她是個賢惠的好女人！不要遷怒於她！”
    “自身難保，還想著她人，果然是姐妹情深！”
    我閉上眼睛，他的力道絲毫沒有減輕，反而愈加變得有力，耳邊，他的鼻息吹在我的耳際，惹得我陣陣發癢，“既然梨美人這麼想迷惑朕，這麼想生個兒子，那麼朕就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