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陽三人一路順風，有杜謹謀在身旁，進入瀾州城自然就成了易事。
    三人入了瀾州某處客棧，正巧又趕上一場冬雪。薄薄的一層雪，落在積雪還未完全融盡的街道上，倒是別有一番風姿。
    視線轉移至茫茫街道上的客棧一角，稀稀疏疏地不見進出旅客。客棧之門亦慵懶地合著，將寒氣擋在了屋外。
    二樓之角，臨街而出，一扇雕花木窗緩緩地自內推開。陸謹詞一雙青蔥之手，悠悠地定格在窗後。有調皮的雪花偶爾朝著她的手心飛去，即刻偏又速速散去。
    清冷的寒風趁著木窗的縫隙恰好吹來，木窗後又出現一道身影，伸了手，躍過她頭頂，將木窗收攏了幾分。
    杜謹謀離去的身影，就出現在狹窄的木窗縫隙中。杜謹謀站定在客棧下方，朝謹詞悠悠揮手，身旁是驍騂流連的目光。
    “二丫頭，我先回了，明日再來看你。”杜謹謀的道別聲回蕩在寂寥的街道上。
    二丫頭不願隨著謹謀回軍營，自然隻能將她獨自一人留在雪陽先生身邊。
    雪陽先生，嗬，杜謹謀不禁輕笑。沒想到，二丫頭竟是跟他在一起。
    “再見！”陸謹詞很習慣地朝杜謹謀作別，揮著手，手有意無意地碰到一旁的雪陽先生。
    謹詞沒有注意到雪陽先生此刻浮起的疑惑，隻感覺到眼前杜謹謀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消失不見。
    “砰——”
    木窗被雪陽輕輕一扣，隨即發出厚重的聲響。
    謹詞感到身上有一股力道壓迫而來，頭一低，看見雪陽先生緊緊地攥住了她的手臂。手攥得很緊，手指的縫隙間，透出紅紅的印記來。
    “先生……”謹詞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果真，抬頭看見雪陽額頭上沁出的汗水。
    先生一定忍得很辛苦，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隻有，一片慘白。
    “先生……”
    盡管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但謹詞還是感受到一股異常的恐慌湧上來，就堵在喉嚨口，接不上話來。
    雪陽身子的一部分力量已經掛在了謹詞身上，“不要，不要叫……他。”掙紮間，雪陽艱難地提醒謹詞。
    陸謹詞反應過來，身子轉了轉，後背抵在木窗後，“好好，我不叫他，不叫他。可是先生，方神醫不在，我該怎麼辦？”
    這一回，陸謹詞學聰明了，說的話裏，不帶“發病”一詞。
    雪陽似乎是找到了支持的力量，一瞬間，將大半的力量壓在了謹詞身上。
    “我沒事——”雪陽試圖平複此刻的痛楚，深深地吸了口氣，吸進的氣息中滿是謹詞身上的氣息。
    “你扶我……去躺會，便好。”雪陽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來，攥著謹詞的手掌心裏，滿是濕漉漉的汗水。
    陸謹詞動了動身體，幸好還能移動腳步，“好，我扶你過去。”
    幸好，床離窗邊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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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謹詞好不容易將雪陽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先生的另一隻手，卻始終不肯鬆開。
    雪陽先生雖然比謹詞高出大半個腦袋，但身形頎長，所以體重並不重。謹詞估計，體重在一百二十斤上下。
    不由地又想起雲桓，謹詞記得清清楚楚，是114斤。雲桓那怎麼吃都不會發胖的身材，真叫謹詞羨慕。
    想來，雪陽先生一定也是那種吃不胖的身材。
    陸謹詞吸了吸氣，使足了勁，一腳深一腳淺地朝不遠處的床鋪走去。
    謹詞幾乎是拖拉著雪陽先生前行的，雪陽先生沒有說話，謹詞能看到他緊抿的嘴，和臉色一樣蒼白。
    “先生，就快到了……”陸謹詞吃力地說了一句，勝利，仿佛就在前方。
    陸謹詞的一隻腳已經踏上了床前的踏板，她又轉了轉身子，想將雪陽先生換個方向。支撐著雪陽先生的那半邊，卻突然承受不住重量地癱了下去。
    “啊呀——”謹詞的這聲叫喚聽來無力，隻覺得原本緊緊靠在自己身邊的雪陽先生和自己分離了開去。
    那隻攥著謹詞的手軟軟地滑了下去，似乎想將謹詞推開，可是那力道，已是微乎其微。
    謹詞的腦中再次湧起那日視死如歸的決心，就在那一瞬間，她的手伸入雪陽身後，整個身子躥入也旋即鑽入雪陽身後。
    後背重重地磕在床鋪的橫檔上，再是一記更重的撞擊，雪陽先生倒在了謹詞身前。
    謹詞痛到快飆出眼淚來，後背的骨頭像是被磕斷了一樣。隻是幸好，手穩穩地護在了雪陽先生兩邊。
    此刻的雪陽與謹詞，都癱坐在床前踏板上。雪陽的手緊按在腿邊，謹詞的一隻手已經托在了自己背後。
    “先生，你，怎麼樣了？”謹詞忍著痛，詢問雪陽先生。
    謹詞想，先生所承受的痛意一定比她多得多。
    雪陽先生，就坐在謹詞前方，良久沒有回音。
    陸謹詞伸出手去，停留在雪陽先生的腿邊，沒再靠近。謹詞的眼眶，還是濕濕的。
    眼前的雪陽，終於緩緩地轉過頭來。
    腿上的痛意，漸漸地平複下來。
    額頭上的汗滴漸漸風幹，額頭冰涼一片。
    “好多了。”雪陽默默地盯著謹詞，望到她濕潤的眼眶，強裝無事的笑容。
    雪陽伸手前去，手撫過謹詞眼角，指尖沾染上謹詞眼中溢出的淚水。
    “謹詞。”雪陽將謹詞抱攏了些，手貼在謹詞背後，一下一下溫柔地安撫著。
    這個丫頭。
    那些痛意突然蕩然無存，雪陽不禁淺笑。她的視死如歸，她的奮不顧身，總令他心中激起漣漪。
    “謹詞。”雪陽喚了一聲，將謹詞摟在了自己頸邊，“有人跟蹤我們呢。”
    最後那句，倒是說得風輕雲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