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蒼白少年緊緊地咬著牙關，從心口擴散開撕裂般的疼痛，那種窒息般的死亡感，幾乎湮滅了他的全部知覺，咽喉中滲出血的味道，在越來越低的心跳中，慢慢地，少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晨晨？”
    “……”
    “睡了啊，那我真的睡了哦……”
    ………
    海邊麼？潮汐的聲音從很遠就可以聽到，海風撲來，帶著淳厚和清新，似乎，鼻息間都聞到了一股鹹鹹的海水味道。
    天有點涼，沙灘上的人並不多，鋪滿眼簾的，是一片綢子般的大海，偶爾還能聽到一聲長笛，點點船舶像星子般在遠處若隱若現。
    “晨晨，快點過來——”喬悠奔向海灘，遠遠地，衝著蘇晨大聲地喊。
    蘇晨站在原地，隻是那樣靜靜地看著她。
    “晨晨，你看！”喬悠搖晃著手中剛撿的貝殼，比她身邊輕揚而過的風還要跳躍。
    是一隻普通的螺旋狀的黑色貝殼。
    “你聽。”她邊跑邊說，把貝殼放在蘇晨的耳邊，“聽到了麼？”
    “呼呼”——“呼呼”——
    海傳給他們的聲音。
    “海風。”他聽到了。
    “對！”喬悠笑眯眯地捧著手心裏，“它好漂亮……”
    輕輕地說：“為什麼你會是黑色的呢？我聽說殼裏麵進了沙子的貝殼在經過很久很久的痛苦後會變了樣子……你是這樣的吧……”
    她最後湊近了手心裏小小的它，呢喃說：“不管你裏麵有沒有珍珠……我都喜歡你……”
    心滿意足地收進了口袋裏。
    “晨晨……不知道海岸線有多長呢……”她一步步倒退著，裙闕飛揚。
    “走走不就知道了……”
    叫囂著“我要走得很遠很遠”的女孩子幹脆脫了鞋子，就往海浪的地方跑去，水花四濺，似乎都能將女孩的笑聲打碎了。
    蘇晨慢慢地跟著，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笑意爬上眼角眉梢，他也脫了鞋子丟在了一邊。
    沿著長長的海岸線一步一步踩著，涼絲絲的海水，嬉皮地“撫摸”著他們的腳背，海灘上的細沙溫柔極了，遲遲不忍抹去一大一小的淺淺腳印，喬悠為了看清楚，特意倒著走，神情專注地盯著，嘴裏卻喊：“晨晨，我的腳印快被海水衝沒了，趕快踩上去……快點……”
    “耶，成功！”
    重疊的腳印，沿著海岸線不斷延伸，一大一小，在這天，這地，這雲，這海中，永遠定格……
    ——蘇晨，我內心的聲音，你聽得到麼。
    ——在走近你之前，我有很多願望的，作業不要太多，老師早點放學，爸爸可以早點回家，媽媽常常帶我到外婆家玩，還有千萬不要長胖，臉上不要長痘痘，膽子變大點，保佑晚上絕對不要看見鬼，還有呢，經常可以看見你……
    ——我一直都覺得，我努力點，就可以得到幸福。
    ——可是，為什麼在走近你之後，我的心就變得很小很小了呢？我永遠不會告訴你，當年的喬悠，已經輕輕地對自己說：“嗨，喬悠，我發現了哦——能夠陪著蘇晨，就是最大的幸福。”
    ——這些，天知，地知，我知。
    ——就夠了。
    ——這曾經算不算愛呢？
    ——我想不算，在我還沒來得及懂得愛的年紀，就被送離了你的身邊。
    ——蘇晨，我曾跟你央求過了吧，要一起去巴黎，去英倫，去普羅旺斯，去地中海，去拉薩，去北京，我們說好了的，要去世界上好多好多地方，走完我們沒有走完的海岸線，我們兩個人，再看一次大海。你不知道的是，我會陪著你，生抑或死。
    ——我本想知道更多關於你的事情的，我還想聽你小時候的故事的，我還想等你放學的，我還想跟著你畢業的，我還想為你彈琴跟你跳舞的，我還想和你去各地的小餐館吃飯的，我還想……
    ——為你燙西裝打領帶的……我還想……為你洗衣做飯捂手煲湯的……
    ——為什麼我們現在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是我吧，是我背叛了我們的世界，我以為自己會一直一直配著你的，可是到後來……我竟然讓你孤獨的過了九年……
    ——所以蘇晨，絕對不要原諒我。
    ——蘇晨，我好像有點累了，我困了這麼久，有點撐不下去了，想睡一覺……
    ——倒數第二個願望，你能幫我實現嗎。
    ——我想活在你的胸膛裏，我想要你跟其他人一樣在馬路上小跑，我想要你在快遲到時跑著趕上最後一步，我想要你在海岸線上走得很遠很遠，走著走著就會歡快的笑起來。
    ——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忘了我，跟正常人一樣，變得幸福。
    “在想什麼？”蘇晨手下施加力道，問。
    喬悠回神，出乎意料，笑了笑：“沒什麼，就是想到了以前。”
    很明顯，他在用眼神詢問她。
    喬悠輕笑：“我想起我們以前一起看海的那次了……”
    “哦。”
    “蘇晨？”
    “嗯？”
    “你還記得在海岸線走完之後你說了什麼嗎？”
    “……不太記得了。”
    “你說：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