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悠低頭承認：“嗯，他衣袖邊角的芯片，是我放的。”
    她不是聖母，三言兩語就可以原諒一個背叛了家族的人，傷害了別人，就要付出代價。
    “這才是我的小米。”蘇晨抱著她，“為什麼不更狠點？”
    “還沒到時候。”
    這件事情，連顧洛予都不知道。
    “查到了什麼？”他問。
    “為什麼沒告訴我？”輕輕地，喬悠撫上了他的眉宇。
    為什麼從來沒有告訴我……你的懷藏和守護……
    他輕輕地捏住她有點發涼的手，一貫的淡漠：“喬悠，我做我的事情，與你何幹？”
    喬悠抿緊嘴唇，他總是這樣，一個人站在高處冷冷地俯瞰眾生，自私到極點，也……心疼到極點。
    這麼些年，他到底是這麼過的？而這麼些年，她又做了什麼？
    十一歲的時候，在喬悠的認知裏，所以關於心髒的疾病，都無形中在常人和患者之間劃開層層界限。小時候她和蘇晨念一個學校，所以經常跑到蘇晨的班上去等他，漸漸地，她知道了，蘇晨一上體育課就會被自動隔離，飯不能吃食堂，隻能從家裏帶，好幾次暈倒了才被醫院，因為種種的疏離和歧視，沒有一個朋友。有一次她親口聽見一個很囂張的胖子指著蘇晨的鼻子罵：“叫你去跑1000米呢，你怎麼不去啊？你是白癡嗎？每次上體育課就裝死人，豬都比你強！你啞巴啊？喂，跟你說話呢，你聾了啊？啊？啊？媽的，像你這種廢物，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啊？死了好啦，你怎麼不去死呀？！”
    她什麼都沒說，站在一旁看著蘇晨扭斷了胖子的肋骨，刹那間血泉噴湧，蘇晨把他踩在地下的時候她冷冷地補了幾腳，第一次，狠戾至極：“再吐一個字，我弄死你。”
    她狠，他比她更狠。
    當時蘇晨看了她一眼，說：“看見了嗎，這樣才可以閉嘴。你沒過來，我就把他丟去喂狗了。”
    後來，喬悠去學了空手道。蘇晨教會了她，強者才有讓人匍匐閉嘴的權利。
    從那時候起，喬悠就開始想，在蘇晨的人生中，他一直以來經曆了什麼，他體驗過什麼事，是用怎樣的表情和心境去麵對，十一歲的喬悠，並不知道真正的絕望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受，她有很多值得開心的事情，有家的溫暖，有朋友的關心，會在高興時蹦蹦跳跳，會在不開心的時候一個人待在房間裏，她可以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也可以在學校的塑膠跑道上滿頭大汗的跑步，上氣不接下氣。
    而在她不遠處的蘇晨，又是在過著怎樣一種生活。
    當年，她本應該可以意識到他家的異樣的啊……
    “這是什意思？”十六歲的少年看著病房外心不在焉地在打電話的父母，冷冷地開口，“是誰的意思？”
    喬悠有點懵，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推門而入竟然發現他暈倒在窗台上！把他送進醫院她就叫了他父母，這……有錯嗎？
    “……啊？”
    “誰讓你叫他們過來的？”
    此刻，她竟然從他望向她的眼神中，看到了自作主張的厭惡！
    他的母親走了進來，父親則坐在外麵的條形椅上不耐煩的抽煙。
    他母親對他說：“醫生跟我們說你已經沒有大礙了……”
    “嗯。”
    “我們會付錢的。”
    “……”
    “要做手術的時候從這張卡裏取錢。”
    “哦。”
    “好好休息，有事可以聯係我們。”
    “……”
    “那我們回去了。”
    “麻煩了。”
    說完這句話，他的父母就馬不停蹄地離開了。
    喬悠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家人：這真的是……一家人嗎？
    爸爸說蘇晨和他的父母被一個姓顧的人留了一天多，之後蘇晨就不見了蹤影，她央求爸爸找了好久才在外麵的一個小平樓裏找了蘇晨。
    在那個連一張床都沒有的小小閉塞的平樓裏，她害怕去猜測，蘇晨是不是一直就那樣睡在窗台上，聽著外麵世界的聲音，發病了就昏倒在地上，然後靜靜地等著自己就這樣死去。或許第二天睜開眼睛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活著，為什麼還是活了下來。
    她站在外麵，看著裏麵渾身插著各種管子的少年，蒼白如雪。
    “哎，晨晨，我可以坐上來嗎？”
    “……隨便……”
    “……晨晨……我可以握著你手嗎……”
    “嗯。”
    “你的手真涼，沒事……我幫你捂熱……”
    “……嗯。”
    “晨晨——”
    “嗯？”
    “未來的路，我可以陪你一起走下去麼？”
    ——蘇晨，當年的我傻傻地想，不管我們以前經曆了什麼，不管我們以後會遇到什麼，不管你失去了什麼，不管我懂得了什麼，不管你在這世界孤獨了多久，寂寞了多久，痛苦了多久，我都想對你說，我想陪著你。
    ——一直一直陪著你。
    ——即使有些事情我不能在實際上幫助你，但是我願意陪著你，這種陪伴，至死不渝。
    “蘇晨。”病床上兩個孩子安寧地躺著，女孩對著背對他的男孩說，“病好之後，我們去看海吧。”
    “就是賓夕法尼亞的那片海啊，我們還沒去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