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喬悠回到廳堂，她靜靜地獨站一隅，顧洛予和顧齊還沒有回來，此時，似驚起一陣微風，會場裏飄起了華爾茲的音樂，蘇晨信步來到喬悠的身邊，鞠身邀禮，修白的手自空中滑過優雅的弧度，紳紳而語：“可以請你跳隻舞嗎？”
    喬悠震震懵懵地愣在那裏，喉嚨像被人掐住，梗塞難耐，在蘇晨麵前，她完全瑟縮成一株微不足道的渺小蒿草，瘋長著零亂而又毫無秩序的密密憂思、叢叢愁緒。
    兩人就這樣僵持的凝滯著，會場的人們心裏無不驚悚：蘇晨竟然會邀請一位女士共舞，而且還是一個東方女人！投射過來的玩味探索的目光越來越猖狂，喬悠巍巍兢兢地疊上他的手：“好。”
    人們更加意想不到：蘇晨和他的舞伴竟然配合得如此動人心魄！是的，如此的動人心魄：連闕的身姿宣溢出高貴的風度，迷魅的舞步折耀著音樂的修養，滑逸的側身流轉出完美的橋弧，理想的升降斬滅了階梯過渡，甚至重心的轉移都是在不著痕跡地緊密演出著，心應曲，手應步，連續的旋轉舞步千變萬化的優美著，盈如落花飄搖，又似蓬蓬榮草迎風轉舞。
    疾疾徐來的，是未央的旋麗遲風。
    蘇晨帶著喬悠旋回著，較之於喬悠的僵澀，他好像是演練過千百遍的熟絡，像一個王者，控製著他掌中的一切。在柔麗的音樂中，他低吟開口：“小米，有多久沒有跳過舞了，好像生疏了。”
    喬悠麵色一滯，微亂地調動理智，被動的跟隨著他的舞步，並未置言。
    蘇晨沉聲笑了，好看而殘忍的弧度：“第一次見麵，你裝作不認識我；第二次見麵，你是盛豫的未婚妻；第三次見麵，你成了顧洛予的女朋友，卻在我懷裏跳舞。”
    喬悠微哆著唇，平靜的心跳，正在被吸血鬼蠱惑著誘離保護自己的心房，她沒有或許不敢反駁：他說的，都是事實。卑微而又畏懼的屈順，有時恰是最堅實的偽裝。
    蘇晨的目光如靡麗的蝴蝶靜落在喬悠的右肩上，恩寵有加：“好漂亮的玫瑰紋身，妖毒的無法無天。”他輕喃細語，“可是，我看著它礙眼，毀了它，你不會怪我吧。”
    血緋的玫瑰影入蘇晨的瞳眸中，紅的放肆，紅的囂張，紅的完美，紅的孤獨，紅的讓人頂禮膜拜。
    喬悠終於輕輕的開口，涵蘊了華爾茲的音符：“蘇晨，你到底要怎麼樣？你沒有看見八年來我已經很累了嗎？我想試著放下一切了。”
    “放下？”蘇晨的語氣蒙蒙沉沉，探不清楚，“那這個棋局豈不是成了一個鬧劇？小米，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你弱小的連退局的權利都沒有。”
    喬悠自嘲地淡淡一笑，舞步漸漸恢複清明：“蘇晨，在你叫我滾出去時，就已經回不去了，是你親手幫我清理了嬌縱單純；是你親手把我推向了貧窮、孤獨、絕望、陰暗；也是你親手將我推向了今天這一步。”隨即停下舞步，轉身離開。
    —舞未央。
    “晨晨，今天我偷偷去報了空手道課，以後你突然病痛時我就替你衝鋒陷陣。”
    —“無聊。”
    “晨晨，你怎麼那麼慢啊，我等了你好久，我爸爸打了電話叫你過去吃飯吧，你“順便”也聽一下我新學的鋼琴曲，很解悶的。喂……你等等我，到底去不去啊。”
    —“下次不換個借口你就不用來等我了。”
    “晨晨，今天是我十歲的生日，你送什麼禮物給我呀？你不會不記得了吧？之前我已經提醒過幾次了。”
    —“這個戒指，我媽給你的。”
    “晨晨，你真好看。哇……那些漂亮姐姐都在看你呢，不過還是沒有你好看。”
    —“有人比她們更好看。”
    “我這樣看起來怎麼樣？咳，和你一起跳的華爾茲舞我已經練了很多遍了，還是怕跳錯，晨晨，做你的舞伴，我是不是很丟你的臉？”
    —“快走了，過來。”
    “我們學校一些討厭的家夥說我是你們家的童養媳，什麼是童養媳呀？好難聽啊，晨晨，我不是你的童養媳，對不對？”
    —“你好煩。”
    ……
    想想以前那個翦眸燦笑的朗朗少女，從單純到冷漠，要經過怎樣的疲憊？
    記憶如繁春落葉般涼涼地墜落，那一片蓬勃的盛綠中，落葉早已堆了好幾層，踏出舞池的步子像是踩過了風華的錦年，直到分逐向熙熙攘攘的淺薄叢林。走到現在，能看見的，隻剩背影。
    盛豫冷冷地看著舞池裏的喬悠，包括蘇晨，什麼時候，她竟然什麼都會？自己多年的好友，竟然也像騙傻子一樣把他蒙在鼓裏，到底，人能夠有多殘忍？當有熱辣大膽的異國女人邀舞時，盛豫的眼皮都沒掀一下，直接無視，赫林斟著雞尾酒走了過來，蘊藏著一絲溫度：“這些感覺很快就會過去的，你不應該為此陷入這個漩渦中，它會毀了你的。”
    ”總好過自欺欺人。“盛豫啜了一口酒，語氣冰冷浸寒：“你們以為能瞞我一輩子？那些掩埋的罪惡，誰也別想逃過。”說完，轉身離開。
    可是，如果會摧毀你的信仰，你還會這麼堅持嗎？赫林低回默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