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太陽好像升起得特別晚，可能是醒來的人起得特別早的關係。
    小洋簡單地把頭發綰在腦後，臉上沒有化妝，穿好昨晚進院時的那身衣服，拿起床邊一夜都沒響過的手機，呆呆看了一會，手指猶豫地在其上點了一串號碼，卻在發出去前泄氣了，幹脆把它關掉，隨手丟進包裏去。
    看看手表，才六點鍾，現在就回去嗎？
    要不要多待一會？
    無聊地按起電視遙控器，一個一個台的翻，畫麵有節奏地跳轉著。
    六點半了，是走，還是不走？
    走進衛生間，放下頭發，脫下衣服，洗澡，想讓頭腦清醒點。
    七點了，小洋從衛生間出來，身上的裝束沒變，唯一的不同是頭發沒有綰起，還是濕淋淋的。
    剛好護士送來了早餐，還有昨晚的賬單。
    好吧，那就吃完早餐再走吧。
    小洋隨手拿起賬單看了看，上麵的結餘顯示為“_CCONTENT_。00”。
    “_CCONTENT_。00”。。。。。。。
    卓曦，真是個很有風度的男人呢。
    不錯，他是很有風度，但男人始終是男人，原來世間上的男人，都是一樣的。
    原來都是和爸爸一樣的。。。。。。。。。。。。。
    不知不覺間，賬單濕了，散落了一圈一圈半透明的痕跡。
    七點半，隻吃了一口的早餐仍安靜地擺在流動桌上。小洋拿起手袋，準備起身離去。
    突然，門驀地開了，一個人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
    來人不管小洋驚訝的神情，抓起小洋的手就衝她連珠爆發地大喊：
    “小洋姐！你沒事吧？哪裏不舒服了？醫生怎麼說了？要不要吃藥啊？嚴不嚴重啊？你怎麼不開手機啊？？”
    小洋沒好氣地笑看著蘭絲，等這傻丫頭終於把話說完了，才慢悠悠地回答：“我沒事，血糖低而已，昨晚打了點滴，可以出院了，我剛準備走了。”
    蘭絲聽後，誇張地鬆了口氣說：“嚇死我了！剛才卓曦哥打電話來又沒說清楚，隻說你進醫院了，叫我快點來接你。真是的，這麼大的事現在才通知我。”
    “他一定是怕你吵著我睡覺啦。”小洋微笑道，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的確，如果蘭絲昨晚就跑來，以小洋當時的狀態，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才好。
    他這麼為她著想，但自己又不來看她，連一通電話也不打，這，到底算什麼啊？
    “你和卓曦哥。。。。沒事吧？”蘭絲不是笨蛋，看見小洋這副陰晴不定的表情，還有那雙紅紅腫腫的眼睛，再看看桌上那沒怎麼動過的早餐，似乎真的是出了什麼狀況了。
    “沒事呀，我們能有什麼事呢？對了，你沒吃早餐的吧？我陪你去，然後你陪我做護膚，今晚還要見人了，走吧。”小洋說完，便轉身拿起手袋向門口走去。
    蘭絲見狀，不敢再說什麼，隻好乖乖地跟在她身後出去了。
    女人做護膚特別花時間，所以這樣才使小洋難熬的一天能過得快些。她今天出院後沒有回家，反正隔壁的單位最近幾星期都在裝修，白天吵得不行，她寧願閉上眼睛，躲在麵膜和按摩油下，暫且做一隻美麗的鴕鳥。
    而且，放在家裏的那份生日禮物，看來是送不出去了吧？
    今天，她不想回家。。。。。。
    整個上午加下午，在一連串水療、護膚、護發的無聊中過去。時光行走在自己的軌跡，享受的背後，其實不過是抑壓在空洞裏的無奈。
    傍晚六點終於來臨，各路大牌明星陸續出現在熱鬧的電視城裏，進行籌款晚會的最後彩排和打扮，不像其他小角色那樣，早早就要回來準備，留下這最後時段給那些大哥大姐們。
    蘭絲從助導明仔手裏接過流程表：晚會在八點半開始，小洋和卓曦的最後彩排是七點半，正式表演則安排在九點半。
    小洋從化妝間的兩排鏡牆中間走過，沿途沒瞄到卓曦的身影，在進到最後的化妝室時，蘭絲回頭把門合上，把一切屏絕在外麵。
    化妝室牆邊的那扇通往隔壁房間的門，仍實實在在地立在那裏，不知道門的另外一邊，是否仍是那個他？
    不要想了！小洋告誡了鏡裏的人。今天她的角色是一個舞者，僅此而已。
    小洋閉起眼睛，如往常一樣任由化妝師擺弄，隻是不安分的心一直在留意著隔壁的響動。
    一些聲音來了又去，去了又來，腳步聲、說話聲、拉椅子、開箱子、放杯子、擦牆邊、開房門、關房門，最後剩下淺淺的鼻鼾聲，獨獨欠了期待中的敲門聲。
    等待是一種煎熬，因為你永遠不會預知你所等的會不會出現，或者這場等待是否值得。
    突然，小洋感受到卓曦以往漫長的等待是如何的痛苦！她終於發現，原來自己一直這麼自私。
    所以，她告訴自己，不可以恨他，就算最終他會選擇轉身離去。
    轉念到此，小洋的心終於可以安靜下來。
    可是，上一刻還在期待的敲門聲竟在這一刻不識時務地響起，隻是，這一聲不是從那扇門而來的，而是從通往外麵的門而來的。
    門外的明仔清晰地喊：“小洋姐，入廠了。”
    很快，同樣的聲音響起在隔壁的門上：“卓曦哥，入廠了。”
    “哦，知道了。”蘭絲和米奇一先一後地分別從兩個房間裏應了一聲。
    踏出房門前，小洋戴上了麵具，妖豔的臉被遮去了一半，隻露出鼻子以下的地方，那是服裝的一部分。
    這麵具必須戴上，為了角色，為了自己，也為了他。
    今天，她是一個舞者，僅此而已。
    走到門外，相遇在預期中發生，男女主角臉上戴起了同樣的麵具，看不見彼此的表情，看不見彼此的心，隻有嘴邊揚起的微笑，述說著它們的主人各自的心思。
    最後彩排很順利，大家都很專業，沒有任何人因為任何理由而出了任何亂子，穿得起舞衣，他們就是角色，在角色裏盡情曖昧，不能當真。
    隻是當卓曦的麵具被掀開時，那連打得厚厚的粉底也掩不住的黑眼圈，看得小洋有點擔憂。
    他也失眠了嗎？剛才張監製還打趣說他昨晚一定是做賊去了。
    彩排過後，距離表演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當大家退到休息室邊吃飯邊等出場時，卓曦又躲起來補眠去了。
    小洋沒有吃飯，她表演前從不吃飯，免得小腹漲起來不好看，所以隻衝了杯代餐奶粉喝就算了。
    一個半小時，九十分鍾，五千四百秒，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夠把人折騰得不知所措。
    這場表演，將會是他們這段曖昧關係的最後場景嗎？如煙花彙演那樣，最末段的時候最絢麗，她到底應該期待它的來臨，還是抗拒它的結束？
    小洋在休息室的一角，隨手撿起一本半新不舊的八卦雜誌，一頁一頁的翻起來，一如所料，裏麵有不少關於她和他的篇章，她沒有看文字，反正那些揣測事實都隻是記者的主觀創作而已，她看的是照片，那一張一張的笑臉，牽動著一幕一幕的記憶，充塞著時間的罅隙，把四年縮影在一個半小時裏，等待，成了美麗又苦澀的曆程。
    *注：“入廠”，香港電視台術語，進錄影廠的意思。(另外，如果是一般人說“入廠”，則是進醫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