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OLL I SIXTEEN...那十五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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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八月十九日,明天就是孤兒院籌款晚會的日子了,小洋和卓曦經過整個下午的排練後,決定一起去醫院看看小自強。
當卓曦的法拉利駛離電視城的時候,天色已經微暗,八月的太陽在這個時候雖然開始收斂,但街上慍熱的廢氣仍然使得身邊一切的事物都在浮躁地搖晃,隻能靠著車內的空調來隔開這些納悶局促的感覺。
這次還是小洋頭一趟坐上他的雙坐位跑車呢!認識四年以來,她總是回避所有和他單獨相處的機會,就算傳媒對他們的緋聞喧染得再疑幻疑真,始終都沒有拍到證據確鑿的照片,所以,當小洋主動提出坐他的車去醫院時,他竟有點懵了。
難道她不怕那些老守在電視台附近的狗仔隊了嗎?
這算是對他的一種肯定嗎?
卓曦一手掌控方向盤,一手握著排檔,眼睛雖然看著前方的路,眼角還是在瞄著旁邊的女人,心髒跳動著一下一下的竊喜,但當發現她今天其實一個下午都沒怎麼說過話時,又不知道該喜從何來了。
小洋倚在座位上,一隻手靠著車窗底部撐著額角,眼睛半垂著,好像疲憊不堪又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
“累了嗎?”卓曦偏過頭輕聲問。
“嗯,有點。”小洋微微閉起眼睛,略略點頭。
“那你睡會吧,到了我喊你。”看見小洋好像真的要睡的樣子,卓曦隻好繼續專心開車了。
其實,小洋自今天午後來排練開始,就好像有點不對勁了,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以往安靜冷漠的狀態。
女人的心情怎麼就和天氣一樣呢?卓曦不禁暗自興歎。
過了好一會,小洋突然又睜開了眼睛,看著前麵混亂的交通,幽幽地問:“卓曦,你說申請領養會失敗嗎?”
哦?原來她在擔心這個?
“你沒有信心嗎?”卓曦小心地問。
“沒有。”小洋一直撐著的頭在慢慢搖動。
“為什麼?”卓曦手裏的方向盤引領著車子穩穩地拐了個彎。
小洋剛想回答,卻從疲倦中突然醒覺,那些話不能說出口。
“我。。。。我還是單身嘛,孤兒院不一定通過審核的。。。。”小洋隻能支支吾吾地說出這個似乎很合理的原因,心裏想著的卻是今天早上和梁晨的一段對話。
卓曦本想說“你嫁給我就行了”,但這話絕對不是現在能說出來的。
於是他安慰她道:“別擔心了,我們努力做好這場表演,幫他們多籌點錢,你和院方關係一向很好,又認識這麼久了,應該很好說話的。”
就是認識這麼久才糟糕!小洋心想。
她沒有回話,隻是把眼睛重新合上,繼續盤算梁晨的話。
不多久,車子停在停車場的VIP車位上,走在灰沉沉的三樓,撲麵的熱氣蒸得人惴惴不安。
說也奇怪,今天狗仔隊都跑哪裏去了?莫不是跟他們倆跟膩了,都去挖最近大熱的醜門照內幕?
空無一人的停車場內,隻得他們兩個在走著,除了一下一下的腳步聲外,就隻有虛虛微微的呼吸聲。
卓曦看著身邊不遠不近的小洋,竟有一種一切又打回原形的感覺。
那實在是一種不好的感覺!
或許,他可以做點什麼。
“我知道孤兒院準備擴建新大樓,或許我可以和我繼父商量一下,讓星龍集團讚助一些建築項目的。。。。。。”卓曦說這話的時候,其實是挺艱難的,因為他實在不願意求那個人的幫忙。
“不要!”小洋回絕得很快,這根本就不是錢的問題。
八月的熱風,帶起了地上的一些塵土,空氣裏隻有鬱悶的顏色。
驀地,兩個人都停下了腳步。
卓曦轉身低頭深深地看著小洋,一些情緒在胸前翻湧起伏。
“為什麼總是不肯讓我幫你呢?為什麼總是拒絕我呢?為什麼啊?”卓曦兩手抓住小洋的胳膊,眼裏寫滿了不解和激動,他,終究是忍不住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小洋很泄氣,看著卓曦受傷的神情,隻是不住地搖頭,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那你告訴我,是怎麼樣的?好不好?”卓曦不想放手,等了四年,最起碼得給他一個答案吧。
可是,她要怎麼告訴他呢?
怎麼告訴他,自從上個月遞交了領養申請後,院方根據她在孤兒院的檔案,找到了幹爹,並且已經查到梁晨那裏?
怎麼告訴他,“妹妹”說什麼也不肯合作,人格重合遙遙無期?
怎麼告訴他,她有精神病,她媽媽也有精神病,這樣的背景不可能領養孩子?
精神病。。。。。。精神病。。。。。。精神病啊。。。。。。。要怎麼告訴他?要怎麼告訴他?
該怎麼告訴他啊?。。。。。。。。。。。。。。。。。。。。
小洋越想越委屈,大顆大顆的眼淚滾滾而下,燙得臉頰也在抽搐,頭失控地搖著,啜泣的缺氧感使她氣喘連連,四肢開始乏力,最後軟軟地倒在卓曦的懷裏。
“小洋!小洋!。。。。。。。。”這下卓曦急了,二話不說,雙手橫抱起小洋便直奔醫院大樓裏去。。。。。。。。。。。
一個小時後,小洋已經醒來,正靠在病房的床上打著點滴,麵色雖然有點蒼白,但神情還算平靜。
十五分鍾前,醫生來過,說小洋血糖過低,看來是沒有好好吃飯,而且血壓也低,加上酷熱的天氣,受點小刺激便暈倒了,沒什麼大礙,今晚留院打一包點滴,觀察一下,沒事的話明天可以出院了。
十四分鍾前,待醫生離開後,卓曦關上房門,從褲兜裏拿出來一張卡片,說是替小洋找證件辦住院手續時,在她的錢包裏掉出來的。
十三分鍾前,小洋接過卓曦手裏的卡片,呆了整整一分鍾。那是。。。。。那是。。。。。。。
十二分鍾前,小洋盯著“梁晨臨床心理學家”這八個大字整整一分鍾後,終於意識到有些事情始終還是要麵對的。
於是,往後的十分鍾,卓曦坐在小洋的床邊,緊緊握著她的手,聽她說完一個長長的故事。
最後的一分鍾,兩隻雙握的手已經被汗水浸得冰冷,感覺比房間裏的空調還要冷,比彼此放開後的距離還要冷。
最後之後的一分鍾,卓曦用力地揉著疲倦的臉,然後從床邊起身,撫過小洋的頭發,在她的額上淺淺地點了一個吻,說:“明天還要表演,什麼也不要想了,早點睡吧。”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原本房間裏流淌著兩個人的溫度也離開了。
已經過了一分鍾。。。。。。。。。。。。
小洋拉拉被子,好讓自己暖和一些。
這樣結束或許不錯吧,小洋這樣想著,心裏有放下心頭大石的泰然和椎心刺骨的疼痛在玩拔河,把她扯向兩種極端。
撕裂,原來可以用來形容一個人的心情。
他終究還是離開了嗎?雖然他留下了一個吻;那到底算是朋友的關懷,還是情人的吻別?
小洋已經沒辦法分辨,她覺得自己再沒有這個資格了。
哭,或許是唯一的出路,側著身子蜷縮在被窩裏,最終隻有自己才能夠溫暖自己,任由手上插在皮肉裏的針管拉扯出的疼痛鞭策血液的流動,這樣才能感覺自己依然活著。。。。。
直到很多分鍾都已成過去。。。。。。。。
夠了,就要醒了。
小洋從床上爬起來,拉動掛點滴的架子進了套房裏的衛生間,她不敢看已經哭得亂七八糟的妝容,徑直扭開水龍頭,把臉湊過去,用自己雙手一遍又一遍地洗去那些醜陋又痛苦的痕跡。
就讓一切隨滾滾流水而去吧。
鏡裏的人,用手梳理了頭發至頸後,然後順著下顎把手往上移,撫上那張濕漉漉的素臉。
突然,她很想做一個普通人,一個沒名沒利沒病沒痛沒大愛沒大恨沒過去沒未來什麼都沒有的普通人。
可是,她不能。
明天,還得表演呢。
不管生活裏發生了什麼事,在觀眾麵前,藝人就是藝人,隻有角色,沒有自我。
可是,明天,該怎麼表演呢?。。。。。。。。
而今天,該怎麼活著呢?
然後,她想起一個人,一個或許能讓她知道怎麼活下去的人。
於是,她把臉擦幹,拉著點滴架子走到床邊,在床頭按了一下那個紅色按鈕,順手掀開被子,慢慢爬回床上。
沒多久,護士就來了。
“伍小姐,你有什麼需要嗎?”
“麻煩你,我想去五樓。”
“伍小姐要去兒科部幹什麼呢?”
“我想去看看小自強。”
“哦,好的,我去給您準備一張輪椅吧。”
“有勞了。”
醫院五樓的兒科部,小洋已經來了很多次了,這裏雖然也是充斥著藥水氣息,但整體氣氛卻和其他病房截然不同,牆上到處張貼著卡通人物,房門也有各式各樣的掛飾,地版畫上了色彩繽紛的數目字和英文字母,天花還掛起了不少可愛的毛毛熊,似乎我們都不忍心讓小孩子太早承擔纏綿病塌的痛苦。
“小自強來了。”護士姐姐裝著小可愛的聲調抱著小自強來到小洋跟前。
小自強已經不用插喉管和打點滴了,聽護士姐姐說,他最近胃口非常好,喝奶喝得可凶了。
小洋從護士姐姐手裏接過小自強,環著他的後頸和背部,讓他窩在她的臂彎裏穩坐在她的大。腿上。
經過一個月的“培訓”,小洋對育嬰知識已經熟門熟路了,小自強被他幹媽抱得舒服,乖乖地抬起小腦袋看著她,邊笑邊手舞足蹈,還“囈囈呀呀”的說起話來呢。
小洋很喜歡和她這個幹兒子在一起,每次看到他,她就會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他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奇跡。
“下星期他就要出院了,真舍不得他了。”護士姐姐突然丟出這麼一句話來。
她身旁的護士姨姨立馬啐了一聲,說:“這什麼話了?能出院是好事!難道一直要待在醫院裏好嗎?”
對啊,小自強要出院了,然後就要搬進孤兒院裏去,然後就會被領養,然後。。。。。。。。
然後,小洋也許就再見不到他了。。。。。。。。。。。。。。。
轉念至此,小洋悲從中來,雙手抱起小自強摟在懷裏,臉頰抵住他的額頭,一顆熱淚流到他的皮膚上。
過了一會,她把他的小腦袋放到自己麵前,看著他靈動的眼睛對他說:“小自強要乖啊,以後要聽話了,知不知道?”
小自強看著幹媽放大的臉,臉上有閃閃亮亮晶晶瑩瑩的點點,自然來了興致,敏捷地伸出一隻小魔爪扒住一個點點,徑直抹進嘴裏去。
四個月大的寶寶沒嚐過鹹味,這個驚奇發現使他的小爪又不自覺地伸過來了。
小洋被他傻傻的樣子逗笑了,頭頂上的烏雲再次消散。
這一夜,淚水的鹹澀和笑聲的甜蜜摻和,滲進小洋灰色的夢裏。縈繞,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