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當燦爛的陽光再沒有了樹葉的遮蔽，完完全全地照耀在二人身上的時候，柳飛煙感到生存的壓力在那一瞬間消失無蹤。
    她興奮地跑上前去，讓自己的周身全部被陽光所覆蓋，張開雙臂，似乎在擁抱陽光。
    “啊——我出來啦——”她大聲呼喊，又大聲地笑，直笑得彎下腰去，大口地喘了半天的氣，才站直身體。
    司空揚看著她興奮的樣子，低頭輕輕一笑，挺直腰，後退了幾步，靠在身後的大樹上，依舊淺笑。
    他的一半身子暴露在陽光下，一半身子覆蓋在陰影裏。正如他此刻的心，和此刻的身。
    柳飛煙大笑過後，才注意到四周突然的寂靜。
    心跳驟然加快，柳飛煙輕輕歎了一口氣，緩緩地轉過身去，麵朝司空揚，想要說出她早就準備好的話。
    誰知，她還沒有鼓起說出的勇氣，司空揚便開口了。
    他雙手抱臂，輕鬆地晃動著身體，挑眉淺笑道：“好啦！既然你已經脫離危險了，我也該走了！”
    不等柳飛煙說話，他轉身，邁步向一旁走去。
    身子擦過樹幹，他那已經有些破舊的白衣上又沾染了一些青綠色的青苔痕跡。
    柳飛煙吃了一驚：他說他要走嗎？
    “站住！”柳飛煙大喊道，聲音異常生硬。
    司空揚的腳步一滯，仿佛被一條帶子狠狠地牽住。
    他慢慢地轉過身，又慢慢地抬起頭，將目光冷冷地灑在柳飛煙的身上，嘴角依然含笑，隻是僵硬了許多。
    “怎麼了？”口氣陰沉。
    柳飛煙心裏猛地一震，眉頭幾顫，過了半天，才說出完整的話。然而，已與自己所準備的語言，大不相同。
    “你不要忘了，你的毒，還沒有解。”
    司空揚聞言，用牙輕輕地咬住下嘴唇，努力維持住嘴角已然冷卻的笑意。
    “你是在提醒我，還是……在威脅我？”
    柳飛煙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道：“你不要忘記，我們當初的約定。你跟我回揚州，我給你解藥。”
    司空揚抿著嘴，狠狠地咬著牙，眯著眼睛盯著柳飛煙，一言不發。
    柳飛煙覺得渾身癱軟，周身陰寒，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泄了下去。
    她低了低頭，強忍住眼淚，說道：“一月多的恩情，我不敢忘記。你放心，我不會讓表哥傷你的，我……”
    說到這裏，她的話被司空揚肆意而張揚的笑聲硬生生地打斷。
    笑過之後，司空揚漸漸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神情冷酷，令人不寒而栗。
    他緩緩舉起右臂，將右手輕輕地搭在一旁粗糙的樹幹上。
    “柳飛煙，我做夢也想不到，一個月以來的朝夕相處，居然就換來一句威脅！”
    柳飛煙痛苦地搖頭，心裏不停地呼喊：“不！不是啊！不是這樣！”然而，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雙眼模糊地看著地麵。
    淚水洶湧而下，重重地砸在土地上。
    司空揚的目光顫抖著瞪著柳飛煙，右手五指上被一層薄霧繚繞。他突然一用力，將五指全部掐進了樹幹。
    “柳飛煙，你這個傻女人，等你死在司徒曠手裏的那一天，不要想起我！”
    聽到此話，柳飛煙隻感到腦子裏“嗡”的一聲，耳朵便好像被什麼堵住了，隻隱約聽到一聲響，像是什麼砸到了什麼。
    似乎沒有了意識的控製，柳飛煙反射般地抬起頭，看到司空揚身旁的大樹已攔腰折斷。
    揚起的塵煙中，已不見了司空揚的身影。
    柳飛煙雙手抱頭，放聲大哭，雙腿發軟，一點一點地彎下去，直至蹲在地上，腦袋幾乎埋在雙膝之間。
    “不要這樣說我……不要用這麼狠的話說我……求求你……”柳飛煙喃喃道。
    天氣驟變，烏雲漫天，大雨傾盆而下。
    腦子裏一片空白，眼前一片漆黑。柳飛煙就蹲在地上，一直哭到眼淚流幹。
    任大雨噼啪地砸在身上，任雨水將渾身淋得濕透。
    下吧！淋吧！最好讓大雨淋進她的心，冷卻她那已經熊熊燃燒的痛苦！
    “我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無情無義的人……”柳飛煙喃喃道。
    他們之間，真的恩斷義絕了嗎！？
    突然，一個更加可怕的事情在她的腦海中浮現。
    她站起身，抬起頭，大喊起來：“司空揚！你在嗎！你還在嗎！”
    大雨之中，她的聲音聽起來分外微弱，幾乎支離破碎。
    大雨之中，除了雨打樹葉聲，她的叫喊聽不到任何回應。
    柳飛煙發瘋似的跑到四周，邊跑邊用盡全部的力氣大喊：“你回來！回來！你的毒還沒有解啊……司空揚——你的毒還沒有解啊！”
    雨水凝成一條水流，順著她的身體汩汩流下。
    密林周圍已經找遍、喊遍，她的呼喚卻沒有任何結果。
    隻有……隻有一個時辰了！隻有一個時辰了！
    她不能！她不能不對他好，反而害死他！
    柳飛煙飛奔回到了初遇司空揚的城鎮，打聽著去到了食雲居。
    然而，不僅司空揚不在那裏，甚至方品淵也沒有在。
    最後的一段時間裏，柳飛煙在城裏毫無目的地尋找著，發瘋一般四處打聽，卻沒有任何結果。
    一直到生命時限的最後一刻，想象中的身影也沒有在她的眼前出現。她苦苦尋找的那個人，仿佛在人間蒸發了。
    他用他的生命守護著她直至脫離險境，而對她生命的威脅剛剛解除，她卻用短短的幾句話無情地害了他！
    柳飛煙雙腿一軟，扶著一旁的牆壁，一點一點地癱在地上，連淚水也無力再流出。
    現在，她該怎麼辦……
    ××××××××××××××××××××××××××××××
    第二卷結束~
    明天後天，開始第三卷~在揚州繼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