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父親，我想出國念書。話音一落，父親夾菜的手頓住。阿姨添飯的身影頓住。父親思索半晌問：你都決定了麼。
    我點頭斂眉，聲音平淡。是的，父親。不會太長，我有信心，三年時間便修完所有課程。
    父親頓了頓，道：好。我會安排。我與父親商議了關於出國的事情，全家開始吃晚飯。之後大部分就是阿姨擔心的話語。凱沉默著一言不發，末了隻說，爸，我也想和紹城一起出國。
    我皺眉，阿姨直接就嗬斥了聲，胡鬧！
    凱垂下頭去，從我的角度恰好看到他俊美的側麵，憂傷異常。我在椅下握了握他的手，說父親，阿姨，我們吃好飯了。我想和凱談談。父親安慰著阿姨，點頭同意。
    我將凱拉回房間，略微無奈的歎息。凱畢竟還是孩子，可能是缺乏安全感。我說，凱，你要看看你的父母。他們是你的責任。
    凱低頭不說話。沉默之下，凝視我的眼睛漸漸泛紅。我心生酸楚，不由自主走上去抱了他輕聲安慰。
    我說，凱，我去追求我的夢想。請你不要再任性了。我不在的日子，好好照顧父親和阿姨。
    1998年我從麻省理工畢業。再不追趕，永遠無法超過了。我把話說的那麼死，再無轉圜餘地。凱頹然鬆手，重重倒入床裏。但他很快抬起頭，明澈的眸中寫滿希冀。紹城，別在那裏交女朋友好不好……
    我從凱的眼中看到我匪夷所思的神色。
    辦完離學手續，我去見了殷文。他根本不曾認識我，所以麵色疑惑。但還是彬彬有禮地問，同學，你找誰？他聲音柔軟，卻又不至於娘娘腔的惡心。低沉的，聽起來很舒服。
    “Chris要我問你，為什麼。”我直截了當的開口。這一困擾我多年的問題，我執著得放不開。然而一旦問出，我又覺得畫蛇添足。
    殷文吃驚地看著我，你是誰，你怎麼會認識他？！
    我不說話。皺了皺眉覺得自己實在愚蠢透了。而後轉身便要離去。但出乎意料的是，殷文居然願意回答我。
    “他曾是我最愛的人，可是我不是他最愛的。”他笑了笑，一如記憶裏的溫和溫雅，這欲加之罪卻叫我皺眉難辨。他沒有看我的表情而繼續說，“他如是寵我，寵得我很害怕。我害怕我越陷越深，他卻清明一如往常。總有一天，他將發現我不是他想要的。”
    他頓了頓，眼裏閃過一絲悲哀。他麵色慘然，我卻再沒有了當初的痛。“他是天才，商業界的天才。所以他屬於股票，屬於投資，屬於財經……卻不屬於我。你看，他對著所有的東西都那麼執著，然而當我說我要走，他卻沒有阻攔我。”
    “Chris他，根本就不如他想的那般愛我。”
    我不置可否。殷文口才有多好，我前世早已領教。世人都在改變，隻有他沒變。可以這樣振振有辭。得，原來萬般罪孽得歸咎於我太優秀。我近乎自嘲地轉身。心底再沒有一絲留戀。
    殷文，我對你的愛，一切一切隨著我的死亡消逝吧。曾經我隻想知道原因，可事到如今，知或不知其實沒有什麼區別。
    結局已經注定，過程就缺少了意義。事實上，毫無意義。
    我推著自行車，緩緩走出校門。此刻我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放鬆，大約是解決了前世最為糾結的問題。我仰望天際，藍天白雲。我瞻望我的未來，這樣清澈以及遙遠。我回神，卻見到樹下立著的少年，臉龐年輕，不乏堅韌。
    凱靜靜立在櫻花樹下，隔著十多米的距離凝視著我。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我看見櫻花如雨般飄落，那樣美，那樣美。而他的目光那樣專著，那樣憂慮。好像要將我永遠鐫刻在心底。
    這是我的少年，我不可抑製的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