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陌上少年足風流 第四十八章 月影橫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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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天,太醫館藥房。
何夕不得不覺得自己也許是多心了,因為自從在鳳飛宮見過宮太後之後,一直相安無事。
今天是第一次給太後備藥。因著是給太後備藥,徐峰不敢馬虎,硬是拉著何夕一一確認,而他也不想假他人之手,否則也許成功之後,自己占得的功勞要讓給他人也不定。也因著徐峰這不討喜的性格,太醫館裏的醫官們根本不想插手此事兒,隻一味地在一旁看好戲,但是這看好戲的人裏,指不定有些個眼紅的,所以連著何夕也被些許個人明裏暗裏諷刺,徐峰就更不用說了。而大醫官王洵之也隻是淡淡地詢問了幾句,便也不再管他們了。但兩人都不甚在意,何夕自是不予理會,而徐峰也是專心備藥,為他的前途奔波,早已無暇他顧,光藥就備了兩天。而集齊所有需要的藥材,並且要確保萬無一失著實花了何夕和徐峰不少功夫的。
“何大夫,這藥到底要煎多少時辰?為何現在還未好?”徐峰有些不耐煩了,畢竟已過一般藥湯煎煮的時間,看著砂罐裏往外冒的熱氣,聞著砂罐內向外散發的藥味兒,看著砂罐底下慢慢跳動的文火,徐峰眼底的急切與興奮也是毫不掩飾地跳躍著,那是一種近乎貪婪和勝券在握的神情。
“別急,徐大夫,這可急不得,要知道這藥特殊,所用藥材珍貴不凡不說,定需文火煎煮,較之一般藥物可是要用兩倍甚至三倍的時間的,眼看這藥也快好了,再耐心等等吧。”何夕笑著勸解道,清澈的眼裏卻是不甚在意。
這兩天思墨不在,聽他說是回一趟勳城,探望久別未見的家人,倒是叫人清靜不少,靜得連天似乎也並不是那般炎熱了。但是也許是沒了思墨在她耳邊的喋喋不休,一閑下來,何夕更覺寂寞了。雖然她與徐峰是合作關係,隻可惜徐峰並不是個可以交心的人,他的眼裏似乎隻注重名利與權力。而他作為宮太後的人,她也自不會與他深交,說穿了,他們隻是彼此利用而已。
看著站在砂罐前的徐峰,讓何夕不禁想著,權力、名利真的是這般讓人沉迷不自拔嗎?自古名利場,不知多少白骨已葬其中,但仍舊像一個巨大的漩渦,將涉足之人毫不留情地卷入,而被卷入之人卻是心甘情願,更是不可自拔。說來也好笑,自從經曆過生死輪回之後,以前在現世有些爭強好勝而凡事積極的她竟然也會對這些東西如此淡泊和漠然。難道她的心也已經老了嗎?
“徐大夫,如若此次獻藥有功,太後的賞賜定是不少,而太後對徐大夫的倚重更勝往昔,隻是在下很好奇,以往徐大夫已是太後親近之人,為何現在隻在太醫館當職?”何夕問道。
一聽這話,徐峰收斂了方才顯露的神色,看向何夕,幽幽歎了口氣道:“何大夫有所不知,太後之所以信任與我,是因為我是她的親外甥,我自幼父母雙亡,是太後將我撫養成人,對我有養育之恩。但是太後也是個厲害人物,她的心思誰能猜透,一直將我放在太醫館卻不知何故。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也懶得去弄清楚。”說著似乎又想到了什麼,一掃方才的頹廢,很是興奮地說道,“現在不同了,嗬,等這藥成功之日也是我徐峰騰達之時,不是嗎?”
藥的味道愈發濃鬱了,看來是煎煮好了,何夕抬步上前,將火熄滅,將砂罐端下了爐子,打開罐蓋,看其湯色,濃濃的棕色半透明,現在隻要端去太後那裏,再加上自己的血便可。隻是……
“徐大夫難道就沒有想過太後得這病的緣由嗎?”何夕一邊熟練地處理著藥湯,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著看她倒藥的徐峰。
“怎會沒有想過,也聽過不少醫官在私下裏猜測,說得最多的還不是與那東西有關嘛?那天何大夫你也應該看見了太後手裏的東西,可有誰能證明這就是真正引起太後病症的原因呢?”徐峰眼不離藥,心不在焉地答道。
“這可說不準,指不定有誰可以證明呢?”將藥倒入碗中,藥味兒更加濃了,不似一般的湯藥那般難聞,而是自有一股清香撲鼻而來。聞著這味兒,何夕也不得不佩服逸笙的醫術了,這天底下能寫出這張藥方的也隻有他了吧,真真不錯。
“難不成何大夫有辦法證明?”徐峰這才將心思從湯藥上撤了回來,定定地看向何夕,不語,片刻之後,眼底有著疑惑,“何大夫究竟是何人?”
端藥碗的手頓了頓,不著痕跡地繼續方才的動作:“怎麼,現下裏徐大夫難不成還對何某有所懷疑?這河隻過了一半,徐大夫難道想就此拆橋?”
“那哪能啊,何大夫說笑了,太後這事兒還指望著何大夫呢。”徐峰幹笑兩聲,不敢再對何夕有任何質疑,隻想著若是惹惱了何夕,便是缺了的那味藥引,可會吃不了兜著走的。
藥已經倒入碗中,隻要給太後端去便可。
“徐大夫,其實還是實話告訴你吧,太後的眼疾確實是給那塊東西捉弄的,你也在場,在下上次與大人說與我們給太後治療眼疾的事兒,雖匆匆幾句,便已然可以聽出,那塊血玉便是太後的症結所在。”
“真的?”
“徐大夫不妨再想想當時王大人所言。當時王大人不是說其他醫官們私下裏說的也未嚐不可相信,還說要讓我們也要虛心聽聽別的大夫所言嗎?”何夕循循誘導著徐峰的思緒。
這麼說來,還真有這事兒,那些個大夫說的最多的,也就是太後的病與血玉息息相關,難道這是真的?可即使是真的,總不可能讓太後放棄那塊血玉吧?屆時,太後也一定不會聽的,這麼多年以來,太後的脾氣他徐峰可是清楚地很。
徐峰搖搖頭,道:“即使果真如此,你我又有什麼辦法呢?太後是個固執的人,定不會聽你我的提議而放棄血玉的。”
“也許我們可以用其它辦法呢?”何夕輕聲說道,話語間有些神秘。
徐峰聽後,愣了愣,他畢竟還是聽得出何夕話裏有話,一想,難道是……可這太過危險,指不定小命不保啊!
“何大夫,難道你是說……”徐峰支支吾吾地問道。
“徐大夫,在下可為你好,你想想,如果這藥石無靈,太後可是會怪罪下來的,你我都逃不了責罰。若是為此丟了性命,豈不冤枉?”
“可如果萬一被太後發現,不就……”
“徐大夫前些日子獻藥的決心和衝勁到哪去了,如此小心翼翼可成不了大事兒呀。”
“但是這偷……”
“方才在下有說什麼嗎,徐大夫?”何夕及時地阻止了徐峰接下來的話,端起了藥,“宮裏人多口雜,再不將這藥送去,怕是誤了時辰了。”說著,將藥端至徐峰麵前,將藥遞給了有些恍惚的徐峰,拾步向門口走去。
徐峰也正了正心神,平穩了心緒,端著藥也跟何夕出了藥房。
藥房裏依舊飄散著藥味兒,慢慢地消失不見,不是不在了,隻是沉澱在了更深更深的地方。
盛夏也依舊是盛夏,隻是似乎這個夏季有些不同尋常,是不是暴風雨即將來臨呢?
……
一天也很快過去了,已是黃昏過後,夏季的夜有些涼爽和澄澈,月兒彎彎,在夜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明亮。
何夕像往常一樣一人坐在寢室外的涼亭裏,一壺香茗相伴。
今天第一次給太後用藥,每隔三天一次,二十一天之後,重見光明。看著手腕上殷紅的血痕,有些刺痛,藥引需一次次地增加用量,這條血痕也會逐漸加深,應該會留疤了吧。她不禁嗤笑,為了這塊血玉,還真是下了血本了。
對徐峰的暗示似乎也起了作用,不然在鳳飛宮之時,徐峰也不會盯著宮後手中的血玉看了好久。隻是還差一個時機罷了,而這時機越早越好,否則待到太後的眼睛逐漸清明之後,成功的幾率也會變小的。
仰頭望了夜,明鏡般的月亮懸掛在天空上,把清如流水的光輝瀉到廣闊的大地上。月如輕紗月如水,流過她的長發,她的衣袖,從她的腳下淌了開去,身後,是漫了一地的月色。
睿軒還好吧?被月色渲染的清澈的眼裏有著恍惚地神色,心裏卻是將歐陽睿軒和現代的他重合,不知想念的是他還是歐陽睿軒?
待到意識到自己不該想這些的時候,何夕用力甩了甩頭,神色清明,眼眸清亮,隻是那抹連她也沒有明白的莫名思念卻怎麼也掩藏不了,唯有天上的月兒才看得見吧!
天色漸深。
夜空中,月亮昏暈,星光稀疏,整個大地似乎都沉睡過去了。
大地已經沉睡了,雖然已是夏季。除了微風輕輕地吹著,除了偶然一兩聲狗的吠叫,冷落的街道是寂靜無聲的。
勳城,蒹葭書院。
“若卿,接下來的事都交代好了吧?是時候動身了。”
“嗯,思墨這次來也帶來了小夕的消息。你說,當初王爺負傷,其實可以在雅蘭閣療養,為何偏偏去了小夕的竹園,還有為何要我們幫他暴露身份?難道王爺不怕小夕會對他不利?”
“王爺做事兒一向嚴謹而深不可測,也許一是為了試探小夕,二是為了籠絡小夕吧,畢竟小夕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也許真的如公孫你所說。”林老頭歎了口氣,道,“十幾年的忍辱負重,終於是盡頭了嗎?當年先帝所托之事,該結束了吧?”
公孫梵點了點頭,道:“但願吧。隻是當年若不是先帝英明,今日王爺已至於你我都不在人世了。宮後的狠毒,害苦了許多人,也包括茗兒,若是她知道當年的真相,也就不會帶著八皇子雲燁出了宮,而她現今還下落不明。”
“的確,不過當時的宮文毅太傅故意對宮後說要立雲燁皇子為太子,王爺才能躲過這一劫,隻是苦了雲燁皇子了。”
“不過苦盡甘來,王爺與雲燁皇子是一母同胞,雙子而生,相貌無異,心有靈犀,雲燁皇子也在王爺的庇護下過得很好,雖然還不能明示身份,可他也遠離了宮中的是非,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兒。”
“嗯,天色不早,早點歇息吧。公孫,我先回去了,我家那小子還在等我呢。嗬嗬!”
公孫梵笑著說:“許久未見思墨了,明兒個讓他隨你來我這兒。”
林若卿笑著點頭答應了,出了門,身影逐漸隱入了夜幕,卻是帶著笑意和期待的。
待林若卿走後,公孫梵仍舊站在門口,呆望著天上的明月,複歎了口氣,眼裏是滿滿溢出的哀傷與落寞,茗兒最喜歡滿月的,可今天卻不是。
……
晟王府,蘭雪軒,一燈如豆。
昏暗的燈光下,夜顯得有些寂靜,燈光在黑暗深處尤為明亮,跳動著,仿若期待著什麼。
一身藍衣清俊,嘴角泛著淡淡的笑意,黑如夜色的眸裏,印著燈火的明亮,卻比那天上的明月還要惑人。
身邊站著一黑衣之人,在幽暗的燈光下,可以看清此人的麵目,平凡卻有著薄涼的氣勢,很是嚴謹,原來是與莫。
“主子,宮裏來報,何公子已經取得徐峰信任,血玉應該在這幾日便可以到手。隻是……”與莫頓了頓,沒有再繼續下去。
“什麼時候你也成這性子了,以前不都是有話直說,今兒個怎麼了?有話就說。“雲燼調笑道。
“是,屬下隻是覺得,何公子若是知道當初主子為她受的劍傷,其實並不是她所想的那樣,以何公子的性子,到時屬下怕……還有此次入宮,奪得血玉之事,一切真相擺在眼前之時,何公子也許會……”
雲燼抬手阻止與莫接下來的話,眼神些許閃爍,神情略顯煩躁:“不會的,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也一定不會讓她知道的。我不會讓她有這個機會知道的。”
“主子……”與莫言語未盡,然,看著雲燼的不耐之色,也不好多說什麼,隻有無奈地暗自歎了口氣。他心裏明白的,主子從不與人說心事兒,但是對於何公子卻從不設防,他看得出來,主子對於何公子是重視的,而何公子心地善良,待人真誠,是個可以交心的朋友知己,他不希望主子失去這個朋友,畢竟主子孤獨得太久了。
“你先下去吧,本王乏了……”雲燼揮手讓與莫退下。
與莫走後,雲燼看著窗外晴朗的夜空中那彎明月,黑夜般的眼裏有著莫名的擔憂和不耐,卻不知為何。
他的確為了那帝位欺騙了何夕,早在第一次看見何夕時,便知道此人很是特別,說不清的與眾不同,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為了能將她為己所用,他的確也是花了不少心思。因為在桃夭詩會上,何夕的表現畢竟太過淡然,似乎對於很多東西都滿不在乎,為了能讓她出竹園,故意在楓橋客棧和與莫演了那場戲。以苦肉計相逼,請她和他一同來到這是非之地。而奪血玉,卻是為了……
他輕輕歎了口氣,喃喃道:“母妃,孩兒這麼做是對還是錯了呢?”
再望了望明月,想要知道答案,可惜回答的隻是朦朧的月光色和無聲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