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陌上少年足風流  第三十三章 漫延如海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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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清音寺。
    當——
    當——
    當——
    其實,驅車從很遠的地方就能看到寺中挺拔入雲的三株柏樹,而遠遠看清音寺的粉刷顯得有些粗糙,卻透著樸實,色調也很柔和。
    進入寺內,一路上的景致也沒有心情欣賞,經寺人的指引,來到一偏僻的軒閣內,還未站穩腳跟,隻聽得一聲音輕輕道“先生!”
    到底有多久沒有聽過這樣的呼喚了,雖然已有一個多月未曾相見,可這樣的聲音喚了她,還是讓她覺得遙遠和懷念。
    隻是這聲音之後也隻剩下空空的沉寂,那可愛的男孩的聲音久久沒有響起,心頭不覺有些失望和哀傷。
    她轉身,看見的也隻有那華服之下的人兒。她輕語:“悠若,你可好?”
    聽到何夕仍舊喚她以前的名兒,悠若甚感親切。這一切的一切,仿若昨日。悠若有些恍惚地看著何夕,這樣明亮的清晨,想著一些往事時,那些點滴突然湧上來。
    她依稀記得先生坐在竹園中的石桌旁,沏上一壺茶,在茶的清香暖意間欣賞著一旁的梅竹雪景,好不愜意。
    白雪下的竹園裏,他們嬉戲著,打著雪仗,堆著雪人,雪中,竹間梅旁都纏繞著他們的歡呼雀躍。玩累了,就坐在先生身邊,學著先生的樣子茗茶,悠揚那毫不掩飾的天真可愛還曆曆在目。
    冬日陽光正好,在勳城的街頭巷尾,他們三人的歡聲笑語依舊在耳邊回蕩。
    ……
    陽光隔著百葉窗,灑在台麵上,斑斑駁駁,亦真亦幻,那些發黃的書頁,那些天真的故事,那些曾惱怒的過往,都在時光中,如翻湧的煙塵,滾滾而來。淚,湧了上來;滴,無聲無息;落,連連續續。
    終究還有先生在身邊的,眼前的人不是日日念想的虛無思緒,是真真實實在在的。先生,先生,真的是先生嗬!
    悠若迷茫的眼底漸漸清明,慢慢滲透著無限歡喜,仿佛原來失去的世界,現在滿滿地都在眼前。她忽然上前一把抱住了何夕,緊緊地,緊緊地,久久不放,嘴裏一直一直喃喃道:“先生,先生……”無助而又害怕地顫抖著,抽泣著。
    久別重逢,不想竟是這般情境。何夕不由歎息,穩住身體,對懷裏的悠若輕聲安慰道:“悠若可是大姑娘了,哭花了臉就不美了。”
    過了許久才抬起頭,悠若還是淚眼朦朧,道:“先生,我還好,可是娘和悠揚現在卻不知所蹤,悠若好害怕。”說著又傷心地哭了起來。
    何夕見她如此傷心,伸手撫了撫她的背,扶她坐了下來,溫和地問:“我離開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悠若又如何成的雲溪公主,太後的義女?”
    “其實具體的悠若也不是十分清楚,隻記得先生離開幾日之後,就有一批黑衣人來到家中。他們個個武藝高強,想強擄了我去,娘拚死抵抗,可是終究抵擋不過,混亂中,娘受了重傷。是我沒用,竟因抵抗不過昏死過去,醒來就已經在宮外的一座別院裏,而娘和悠揚也不見了蹤影。而太後便聲稱我是她失蹤多年的義女雲溪。”悠若努力地平複著自己的情緒,聲音還有些沙啞:“先生,你說娘和弟弟會沒事嗎?自從與娘和弟弟分開,他們生死不知,下落不明,我的心裏就一直不踏實,七上八下的,就怕娘和悠揚……先生,到底該怎麼辦?”
    “悠若先別著急,這事還有待查明,你先進宮等消息。這宮中畢竟不比其他地方,步步驚心,凡事都應小心麵對,可不能輕信他人,即使在宮中對你最好之人。你可記得?”聽悠若所言,現在還不能斷定何嫂和悠揚的下落,看來隻能有賴雲燼幫忙了。
    見她微微皺著眉頭,悠若也憂心地答道:“悠若雖然讀書不多,但很多道理還是明白的,畢竟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先生切勿擔心。”
    “恩。”何夕溫和地點點頭,隨即卻猛地一怔,問道,“悠若這次離宮,可有外人尾隨?”
    “隻有一上次給先生傳話的丫鬟拈香跟隨,拈香是可信之人。悠若不敢多帶人,怕惹來麻煩。先生放心。”悠若微微笑道,雖然臉色十分蒼白,有些清減,但那眼底已一掃那日在玉華園時的惶恐與蒼白,生機盡顯。透過窗戶的陽光打在她的臉上,很是溫暖,終於有了往日在竹園時的神采。
    何夕不禁舒了口氣,情況還未如想象當中那般糟糕,終究還是可以挽回一些什麼的吧?
    悠若依然還是悠若,雖然褪去了那粗布麻衣,換上了光鮮的宮裝華服,她還是那個質樸的悠若;雖然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成了金枝玉葉的公主雲溪,她還是那個天真的悠若;雖然以往的青澀已經不在,蛻變成了美麗的女子,她還是那個真實的悠若。
    至少現在還是如此,隻是不知以後會怎麼樣,而那可怕的宮闈,悠若真的可以生存,真的可以自保嗎?
    帶著這樣的疑惑,何夕忍不住問道:“悠若可知宮太後想要把你嫁往何處?”她明知道也許這樣問會勾起悠若的傷心和害怕,可終究還是問出了口。
    一聽何夕的疑問,悠若的臉色果然更加蒼白了,華服之下的人兒更是慘然,她幽幽道:“太後並沒有透露過這事兒,但是我還是很害怕,先生,怎麼辦?悠若不想離開曜國,不想離開有娘和弟弟的地方,更加,更加不想離開先生……”悠若邊說神情愈是恐慌,突然又仿若相通了什麼,定定地看著何夕,道:“先生,先生救救悠若好不好?現在唯有先生可以救救悠若了。”
    何夕疑惑地看著悠若,示意她繼續說下去,但一聽悠若的建議,她便後悔莫及了。
    因為悠若一句:“先生娶我吧!”肯定而堅決,許是看著何夕驚訝異常地看著自己,悠若原本蒼白無色的臉上映出了淡淡的羞澀嫣紅。
    怎麼會這樣?聽完悠若一席話之後,何夕真是震驚不已,這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悠若為何會……?
    驟然有清越超渺的聲音,幽雅浮起,仿佛晚風從平野盡頭踏歌而來;仿佛是清泉從山穀那端環繞山林而來——
    當------
    當------
    當------
    來自天邊的天籟之音,靈魂之曲,來自呼吸深處的某一角落,陌生又似曾相識。
    古老的鍾聲,敲響的不是梵音,而是何夕心頭的警鍾……
    清音寺裏的偏僻軒閣臨水而佇,何夕倚窗遠目,靜看晨光一般緩緩地在窗邊墜落,優美而憂鬱的弧線。隻是她的眼裏除了不可置信,更多的是和這晨光同樣不可掩藏的哀傷……
    在心底一片一片漫延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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