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手握玉梳輕輕攏起江夫人的長發。江夫人仔細端詳著鏡中的自己，雖過四十，卻依舊光彩照人。
    “左邊點！”江夫人指揮著張媽梳理發髻，輕撫發鬢滿意地點頭，突然問道：“二少爺這些天可有什麼動靜？”
    張媽手上的動作並未停下，口中答道：“說來奇怪，他倒是平靜地很。每日天不亮就起身，為老爺準備早膳。等老爺醒了就去請安，待老爺用完早飯後就施針、熬藥，每日請脈、拔罐都不曾停過。算來也可以稱得上是至孝了。”
    “哼，至孝嘛？”江夫人冷哼一聲，不以為然地說：“他不過是做些樣子罷了。哎，隻可惜川兒偏偏不願做樣子。那些藥渣可查過？”
    “都查過了，並無異樣，都是些調理心肺的補藥。針灸的穴位也是對的，並看不出有什麼特別。說不定二少爺真的是回來盡孝的也說不定。”張媽道。
    “若真是如此倒也罷了，怕隻怕他如今在老爺麵前得寵，他日把老爺弄得迷迷糊糊，這整個江家都送給他了也說不準。到時候，我們母子該怎麼過呀？”江夫人微微蹙眉。
    “那夫人覺得該怎麼辦？”張媽看著鏡中的江夫人問道。
    “先好好盯著他，不可鬆懈了。川兒那邊讓掌櫃的好好教教。川兒也不笨，隻要在生意上別出什麼岔子，老爺也沒理由將他換下來。等到把銀號裏的下人都收得服服帖帖時，他若想再插一足便難了。”
    “這好辦，我一會就去和少爺說一聲。”張媽放下玉梳，從首飾盒種取出一支碧玉簪。“夫人，這個行嗎？”
    “換那支寶紅的！”江夫人指了指盒中寶紅色的金簪，又道：“這可不是一件易事。他越是按兵不動，我們這邊就越得小心。他那是等著我們這邊犯錯，便有了借口好拿下我們。”
    “嘶！”江夫人吃痛地皺起眉，接過張媽遞來的銀絲，長歎口氣：“果然是歲月不饒人，就來這白發也都開始欺負我了。”
    “爹，這兩天感覺如何？”江雨澤收拾著銀針，詢問著江老爺。
    江老爺坐起身，披上外衣，笑著說：“感覺好多了。心悸頭暈都比以前少多了，晚上睡得也踏實了。雨澤啊，你在外十年辛苦了。”
    江雨澤搬來椅子坐在床頭道：“雨澤不覺得辛苦，雨澤覺得慶幸。若不是當你的意外，如今雨澤也不能來替父親治病。”
    “哎，我這身自覺待人寬厚，可最現在想來，最虧欠的便是你。讓你獨自在外十年，風餐露宿。若不是你當你遇到了你母舅，隻怕如今我要見到你都難。”
    “父親不用感到愧疚，更何況我當你並不是一個人，還有阿遠呢。”
    江老爺猛地抬起頭看著站在江雨澤身後的阿遠，說：“阿遠，幸好當年有你在雨澤身邊，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阿遠道：“這都是阿遠該做的。少爺這十年從未將阿遠當作下人，阿遠這些年跟著少爺走南闖北，學到了不少東西。若是老爺真想感謝阿遠，就讓阿遠一直陪在少爺身邊就好。”
    江老爺滿意地點點頭，江雨澤道：“爹，您如果真想謝阿遠，不如應阿遠一個請求。我知道阿遠想要什麼！”
    “哦？”江老爺看了眼阿遠，又看了眼江雨澤問：“是什麼要求啊？”
    江雨澤道：“我待阿遠如同手足，希望父親將來能替阿遠做媒，無論是哪家丫頭甚至是小姐，希望父親都能成全。”
    “少爺，你瞎說什麼呀！不過是句玩笑話，您竟然當真了？”阿遠跳了起來，不滿地道。
    江老爺見了，卻哈哈大笑起來說：“好，我應了。阿遠啊，你將來要是看上哪家姑娘，我一定會替你去提親。”
    “阿遠，還不趕快謝過父親！”
    “多謝老爺！”
    江雨澤笑著起身道：“父親應該多多休息，雨澤先去替您煎藥，您先躺一會。”
    “雨澤，等一會。我還有話說。”江雨澤停下腳步，給阿遠使了個眼色，阿遠先退出了屋子，掩上房門。
    “雨澤，我知道你一定對你二娘多有不滿。其實將她扶正也不過是這幾天的事情。在收到你要回來的書信後我才決定的。我那時怕她傷心。你也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娘走後她就一直陪在我身邊，即使做小也從無怨言。你也該知道她心中所想的是什麼，不外乎是為了川兒。你一回來，我怕她會胡思亂想，索性就扶了正，安下她的心，也免得她對你有所想法。雨澤，都十年過去了，我想你娘在天之靈應該也不會再怪我了。你說呢？”江老爺看著江雨澤的眼，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江雨澤垂眸道：“娘親一定不會計較這些的，二娘也跟著爹這麼多年，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這都父輩的事，聽父親安排便是。”是了，娘親是如此寬宏的一個人，見人都是笑臉相迎的。娘親一定不會計較的，可是我會，我會計較！
    江雨澤說罷低著頭退了出去，不願和父親對抗，可也不能真的表現得一點都不在意。江老爺看著江雨澤離去的背影，心中長歎，看來還是不能解了這心結。罷了，罷了，如今回來就好，時日方長一點點地修補這十年缺憾吧。畢竟十年的心結不是一朝一夕一言一句就能解得開的。
    “少爺！”阿遠見江雨澤的臉色有異，有些擔憂。
    江雨澤擺擺手說：“走吧，我沒事！”
    “少爺，您下一步有什麼打算？這都十多天了，就一直窩在這個宅院裏，如此下去要到何年何日才能……”阿遠問道。
    “急什麼？東風未到，赤壁之戰如何展開？”江雨澤接過藥碗，邁開步子。
    “誰說未到？今天早晨月兒姑娘傳信來，她已經到永安鎮了！”阿遠偷眼看著江雨澤的反應。
    江雨澤一愣，立即笑起來，高興地道：“月兒來了？你怎麼不早說？她現在在哪？我們馬上去找她！”
    阿遠捂著嘴笑著說：“少爺，您急什麼？您想著月兒姑娘，可月兒姑娘說了先不見您，等到了約定的時間自會出現。”
    江雨澤無奈地笑了笑說：“哎，還是月兒懂事！今天初幾了？”
    “十三了，再過兩天就十五了。”
    江雨澤點頭說：“去準備準備，等到十五我們就去湊湊熱鬧。”
    “是，少爺。哦，月兒姑娘還說了，讓少爺別著急。十年都等了，還在乎十來天嗎！”阿遠道。
    江雨澤笑著說：“果然還是月兒了解我。哪像你個小兔崽子，一有機會就來取笑我。看我怎麼治你！”說著兩人就追著嬉鬧起來。
    “少爺饒命啊！”阿遠捧著藥箱拔腿就跑。
    “嘩——”
    “啊！”江雨澤大叫起來。一股涼意從頭淌到腳，冷水沿著脖子流到內裏。好冷，誰這麼缺德亂倒水！
    “啊，哈，哈哈！”阿遠見狀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來。江雨澤白了他一眼，阿遠立即收住笑意。
    “站住！轉過身來！”江雨澤喝住正要離開的身影。
    紫苓低著頭緩緩轉過身來，低聲道：“對不起二少爺，我不是故意的！”邊說邊將手中的銅盆藏到身後。心中暗道不妙，小姐的書還在人家手裏，這些卻不小心潑了一盆冷水上去。哎，老天保佑，千萬別惹毛了這位大爺啊！
    “我說紫苓姑娘，我家少爺惹你了？沒事潑什麼誰啊！莫非你是覺得這幾天雨下得還不夠大？”阿遠忍住笑意道。
    “二少爺，真對不起！我以為沒人呢！要不您先進屋換件衣裳，我去給您泡杯熱茶！”紫苓一臉歉意。
    “紫苓，快點，快點，這裏也滿了！”夏憐煙的聲音從屋裏傳來。
    紫苓看了眼前的這位怒氣衝衝的主，又看了看身後的屋子。江雨澤深吸一口氣，吩咐阿遠道：“你先把東西送回去，再替我拿套幹淨的衣服來！”轉而又問紫苓：“這到底是什麼水？”
    “是雨水。”
    “雨水？”江雨澤皺了皺眉，道：“先帶我進去坐會吧！”
    看著麵色鐵青的江雨澤，紫苓低著頭做了個請的動作。心中暗歎，小姐啊，紫苓對不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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