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梅朵卓瑪正在拉扯間，諾布爾來了。他快步上前搶走刀子，咣當一聲丟在地上。大聲罵道：“你這個瘋女人，你想幹什麼？”
    我冷冷地打量著他略顯蒼白的臉，那上麵分明流露出一絲不明所以的恐慌。
    難道他害怕我要自尋短見？
    我腦海中閃過這樣一個念頭，卻很快就否定了：我死了，他不過是少了個可取樂的對象，遺憾是有的，害怕卻不至於。
    “卓瑪，以後這個房間裏不準再出現刀子、剪子等利器。如果再讓我看見這個瘋女人手裏拿著這樣的東西，你就別想看到第二天的太陽。”諾布爾厲聲喝斥道，“先給我滾出去！”
    梅朵卓瑪驚慌失措之餘，還不忘躬身行禮，然後快步退出房間。
    我不知死活地嘲笑道：“動不動就以殺人相要脅，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暴君！”
    諾布爾對我的嘲諷恍若未聞，反倒伸手觸摸了一下我的頭發，似有惋惜之意。
    方才梅朵卓瑪雖然攔得快，還是有幾根發辮被我切斷下來，如今這一頭長發參差不齊，很是難看。
    我挑釁地望著諾布爾，冷冷地笑著。
    “今晚你要和我一起參加祭神大典，這樣的頭發，怎麼見人？”諾布爾漫不經心地說。
    我一揚眉頭，繼續冷笑道：“你的祭神大典，我為什麼要參加？”
    “女人！”諾布爾抬起我的下巴，“不要對我說‘為什麼’，你隻是我的女奴，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去做。”
    我倔強地望著他，無聲地反抗著。
    他忽然一笑，一雙桃花眼蕩•漾開來，頓時融化了冬日的冰雪，竟讓人感到幾分暖意。
    “難道你就不好奇，我手中怎麼會有你的畫像？隻要參加了這個祭神大典，你就能得到答案。”
    畫像？我愣了一愣，那日我被抓時，確實聽人提起過畫像。他是從哪得到的呢？
    我略皺眉頭，凝神細思起來：藏人崇尚佛法，會畫唐卡的人不少，擅長人物肖像的卻沒聽說過。而且能畫出我的人，一定是見過我的。可我從未離開過建唐，除了族人之外，沒有其他人認識我。我的族人就算私下畫了我的肖像，也隻會供奉在家中，不至於流落到諾布爾的手裏。這張畫像的出現，的確有蹊蹺。
    這樣一想，我倒有些想弄清楚這張畫像的來源，因此也就不反對參加祭神大典了。
    諾布爾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大笑著離去。
    不一會兒，梅朵卓瑪又進來替我梳妝。我讓她將編好的辮子一一解開，滿頭長發重又披散開來，幾縷短發不合時宜地摻雜其中，有些礙眼。既然要出去見人，就不能丟了東初族人的臉，我得好好收拾一下才行。
    我斂目思索了片刻，讓梅朵卓瑪取來兩條米白色的絲巾，將其中一條隨意地攏在頭上，正好遮住斷發，另一條則蒙在臉上。說不清是出於什麼考慮，我不想讓太多人見到我的相貌。在我心裏，作為東初族聖女的拉姆措已經在藏曆新年那一天，和族人們一同死去了，現在活著的隻是一顆複仇的棋子，一具沒有靈魂的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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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被諾布爾擄來後，第一次邁出房門。
    呆在精心收拾過的房間裏，竟一點都沒發覺那房子是用石頭堆砌起來的，如今站在房外一看，隻見大塊、大塊的漢玉石壘在一起，整齊、美觀、幹淨，令人歎為觀止。與簡樸的帳、篷相比，這簡直就像皇宮一樣雄偉。
    和梅朵卓瑪閑聊時，我已打探清楚，這裏是虎跳寨，距建唐有一百多公裏，背靠峽穀，峽穀後麵有一條江，據說能通往大葉場的拉市海。
    梅朵卓瑪心目中的英雄諾布爾，據傳聞所言是靠打家劫舍發達的。在他才十六歲時，就糾集了二十多號人，時不時地去掃蕩一下放牧的藏民，搶來的牛羊等牲畜，運送至“十和”（束河古稱）、“大葉場”（麗江古稱）等地換成錢糧。
    後來隊伍漸漸壯大，就選擇了位於雲南、西藏交界處的虎跳峽作為駐紮地，在這裏建房、種地、安養生息，命名為虎跳寨。如今寨子裏的人口已有一萬多。仗著此處易守難攻、偏遠險峻的優勢，諾布爾自立為王，手下封了五名將軍，五名府相。除了偶爾還會掠奪財物外，更多的是靠一名有商業天才的府相，四處尋找商機，賺取錢財。他們將藏地的神駿馬匹賣到漢地，將漢地的輕柔布料帶入藏地。久而久之，形成了一條獨有特色的商貿之路，也有膽大的漢人甘冒風險主動前來買賣貨物。
    梅朵卓瑪將我帶到一個可以容納上千人的大廳，裏麵已是人頭攢動，聚集了不少人。我冷冷地掃視了一眼，自顧自地打量起大廳裏供奉著的佛像，其中最為醒目的是一尊高達十米的大佛，金光耀目，非同一般。
    梅朵卓瑪見我好奇地注視良久，不由得意地說：“這是桑傑府相從漢地訂做的，光黃金就用去了上千斤，佛眼是用上好的夜明珠鑲嵌的，這可是世界上最尊貴的一尊佛像。”
    桑傑？我腦海中閃現出一張模糊的麵孔，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今生恐怕不會再有相見的機會了吧？
    我暗自傷懷了片刻，又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若心中無佛，供奉的佛像再華貴也是枉然。像諾布爾這麼殘酷的家夥，分明就是魔的化身，供奉再好的佛像對他來說也隻是一個擺設，佛菩薩是不會保佑他的。
    我正腹誹得起勁，梅朵卓瑪扯了扯我的袖子，示意我向前看。我抬眼望去，隻見諾布爾身穿彩服，頭戴麵具，手持法扙，跳起了祈福舞，人群中響起熱烈的歡呼聲，甚至有人將手中的瓜果、飾物向他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