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燈羞月待歸人，豈忍相顧不相聞
    小二撫掌一叫：“當然不止這一件事，天變之後藍鷹使節前來朝拜我皇，不知怎的就觸怒了晁光帝，那人倒也機警，當夜就逃離了皇宮，陛下大怒全城搜捕。同時尋訪的還有林氏公子林沐風，說是宮內哪個貴人得了重病，太醫束手無策，請林家施以援手，所以這段日子京都內可是雞飛狗跳，天天都有人前來盤查……”
    我急忙問道：“那藍鷹使節可有尋到？林家公子又可回宮？”
    “就是沒有呀，這不，您來本店之前，大家都已經被詢問過一次了。”
    聽至此處，我遂放下心來。看來沐風三人也在商量計策，隻是這全城戒嚴，亦不好太過招搖地尋他們。
    “麻煩小二哥了……”阿坤見我埋頭沉思，便將其打發走了。
    “他們還未有所行動，我們一時又聯係不上，這可如何是好。”我將手中杯盞放下，抬頭問向阿坤。
    對方神色嚴肅，亦是一籌莫展。“無論如何，我們不能輕舉妄動。”
    “怎能不動，他們能按捺一時，待到夜黑風高必會入宮一探，等一切塵埃落定，悔之晚矣。”
    “那該如何應對？”
    我神色一動。“不若我們來個打草驚蛇？”
    阿坤臉色驟變。“小煙，你又想做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了？”
    “什麼叫又？我一直都很知分寸從來不驚世駭俗。”我神色微惱。“流光隻是通緝葉無殤，而尋訪林沐風，且絲毫沒有提到我，足可見他給我們都留有餘地，加上事情已過多時，我們冷靜下來想想，難道事情就沒有轉機了？當時大家情緒激動，情勢危急所以選擇這下下之策，如今得以回返，正是化解幹戈的機會。”
    “所以你想怎麼做？”阿坤認命似的歎息。
    “我們進宮，麵流光，迎聽命。”我撫了撫粗布裙擺，淡然笑道。
    阿坤低頭將臉埋在掌中，悶悶的聲音傳來。“我就知道……”
    ……
    終是驅車重回朱雀門。此時暮色漸漸四合，正值秋末冬初，涼意隨著萬家燈火明明滅滅。
    阿坤將我抱下，安置於輪椅上。再次不確定地問道：“你確定要返回這吃人的皇宮？難道那個軒轅皇帝傷的你還不夠？再次麵對，於你於他都是折磨。”
    “阿坤，這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得已，容不得我們去想，隻能奮不顧身去做……”
    “來者何人，亮出腰牌。”兩旁侍衛畫戟鏗鏘，將門擋住。
    我掀起鬥笠拿出流光當時的玉佩。“你們或許不識得我，將這枚溫玉交給言天總管，他自會前來接我。”
    “哪裏來的鄉村野人，我們言大總管豈是爾等說見就能見到的？趕緊走開，否則休怪我們動武！”一個脾氣暴躁的侍衛橫戟相向。
    我按住正要發作的阿坤，準備解釋一下。忽然從內門走出個領事。
    “何事喧嘩……”尾音還未落，對方掃到我臉上的眼光頓時停住。“皇……皇……”
    “大人，我們可曾見過？”看把人家嚇得話都說不完整，我趕緊問道。
    那人一臉惶恐急忙跪下，他這一帶，旁邊不知所以的圍觀群眾也稀稀拉拉跪了一地。
    “小人不敢，曾在羽吉殿內當差，幸偶見您的天顏。”
    我看著門口的陣仗越來越不可收拾，趕緊回道：“我要見言天。”
    ……
    重新看到言天言地是另一番景象了。
    不見往昔佝僂的身形，言天作為大總管已經頗具威嚴，言地隨侍流光，左右逢源，眼中精光盡顯。
    然而就這樣的他們，見了我之後也不禁濕了眼眶。
    “皇後娘娘，這一年來，苦了你，也苦了陛下。”言天不勝唏噓。
    “當時得知您仙逝，我們兄弟二人無不難過憂慮。後才曉皇後娘娘詐死，陛下大驚，卻也大喜，隻是您流亡在外，甚是惦念。”言地接過話茬。
    聽著他們一口一個皇後地稱呼，頓覺渾身冰冷，仿佛又想起自己當時和流光拚死抵抗的場景。“咳咳，我們……還是去見見流光吧？如今宮內掌燈十分，他怕是還在光明殿批閱奏章？”
    “確是，我和言地一時激動，都忘了把這天大的喜訊向上通報了，不過現今對外宣稱皇後娘娘鳳體欠安所以謝絕一切參見，咱們還得低調行事。”言天正要過來推我，瞟了眼阿坤，又看了看我。
    “就這樣走吧，都是自己人。”我隨意擺擺手。
    言天兄弟垂首在前麵帶路。
    途中經過的各種院落人影憧憧，宮燈比以往更加多且明亮，羽林禁衛巡邏的班次開始緊密。我眉頭舒張，說是要低調，看來宮中的眼睛早已把我歸朝的消息傳上去了。
    如今內宮戒嚴，人人自危，緊張的氣氛如同早梅的香氣漸漸傳開。
    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來人如果眼看皇宮守衛森嚴無縫可破，自然離去重新商討對策。希望他們稍安勿躁才好。
    來到正大殿前，光明殿已然在望。燈宮比那天上月還要光亮，一眼便能認出殿前佇立的君主。一年多前，他是否也是用這樣難舍卻自製眷戀而壓抑的眼神，送我於千裏之外。又是什麼，讓我們互相虐待，遍體鱗傷。
    “流光，好久不見。”再也受不住人明明在前，卻遙遠萬千的無邊寂寞，我終於開口。
    他胸膛起伏的軌跡在這樣的冷夜顯得別樣的心驚。如玉雙手整了整襟，向我慢慢踱步而來，直至能看清他那黑曜石般的雙瞳。
    然後，這個天和大帝，軒轅二世，這個稱號晁光的君王，屈膝於我的輪椅前，身體前傾，溫柔地將我環住。
    “朝煙，歡迎回家。”
    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