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縱橫散，舞衣不複縫。
    我渾身一緊，她直接嚇的癱倒在地。
    流光暴怒奔來。“誰讓你跳舞的！”那婢女已經無語凝噎淚流不止，嘴唇抖動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歎息地抬起頭，看向他。“是我讓的。”
    “你是不想讓她活了嗎？”
    “流光，你在逃避什麼？該做的不該做的你都做盡了，如今還有什麼不能麵對的呢？你不讓宮人跳舞，是怕想到對我做的錯事而悔不當初吧，既然如此，為何不解了我的毒，放彼此一條生路……我們——不要再這樣相互傷害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麵龐逼迫地貼近，眼神痛苦而凶狠。
    “放彼此一條生路？朝煙，你可明白，自從我走上這條路開始便再無生路可言。不成王——便做土。如今你要棄我而去？我是不會讓你如願的，就算互相傷害，就算傷害至死，我也要和你埋在一起！”
    罷了罷了，這樣的對話已經說了千萬遍，不必執著便不必心傷。我複又低下頭去，如等待牽線的木偶。
    “來人，拖下去，打斷雙腿逐出宮門。”沉默良久，直到他冰冷的聲音傳來。
    我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向他。
    “流光？你是流光？！”
    “不，我是軒轅二世，天和大帝。”他遠去的身影已經淹沒在黑夜中，唯有落寞話語隨冷風灌入內堂，透心的冰涼。
    “流光！我求你！求你放過她，放過她啊——”
    言天進來拉起小婢女就要拖出去，眼看挽救不及。我拖動殘敗的身子就這樣撲了上去。
    他嚇地一把扶起我。“王妃你這是做什麼？明日可就是封後大典了，千萬不能出什麼差錯。”
    “言天，我平日可有對你怠慢的地方？”
    “王妃言重了，您平日為人和善，關心下人，亦替王爺分憂解難，是難得一遇的好主子。”
    “那言天，如今這位主子有事相求，你應是不應？”我急切接口道。
    言天眼神複雜。“王妃放心，王爺隻是一時氣憤才做此嚴厲懲罰，小人會親自將其送出宮去，好生安頓。”
    我放下心來，卻苦笑不已——柳朝煙，難道這就是你拚死拚活努力換來的生活？
    ……
    第二日，新皇登基，舉國歡騰。
    羽吉殿內卻黑壓壓的跪了一圈的人。
    “王妃，奴婢求您了，快換上鳳袍吧，這吉時都快到了呀。”女官焦急催促道。
    言地也擔憂地躬身。“王妃，如若驚動了王爺，難免一吵。”
    我置若罔聞地看著那並不刺眼的朝陽一點一點爬上宮牆，照射在毫無知覺的雙腿上。手掌漸漸握緊，這是我最後能做的無聲抗議了。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還沒換上袍服頭飾？”流光威嚴的聲音從殿口傳出。
    我依舊仰頭看太陽。沒有回答。
    “王妃……拒絕參加大典……”言地仔細斟酌著詞句，卻發現怎麼也避免不了矛盾衝突，故而慨然長歎。
    又是沉默，或許這樣的相處方式讓我們都覺得痛苦而疲累，連爭吵都是能免則免了。流光在看我，能夠感受到其中陰翳低迷的情愫卻無法回應。
    “罷了，退下吧……”
    我聽後鬆了一口氣，以為自己的抗爭終是取得了些微成效。
    “大典照常舉行，鳳袍隨行，看好宮門。”
    ……
    我未曾親臨現場，不知登基盛況，也不明個中情形。隻是霍烈後來看我，說四國精英雲集，皆帶來賀禮，恭祝我王天運所歸，鑄造天和一派盛世。其中藍鷹所來之人，正是葉無傷！
    封後之時宣稱皇後病重不能前往，故以衣代人。但據他所講，華美的鳳袍之上分明放著一把廉價的女用團扇。
    我正在喝茶的手一抖，差點潑了去。團扇……那可是初見時送給流光的？他至今仍然留著嗬……
    霍烈繼續回稟道：“林沐風已到天都。現正趕往太醫院。”眼神一亮，多日以來的陰霾居然消散了些許。“沐風，終是趕來了。”話中道盡了欣慰辛酸。
    “走，我們去太醫院候著。”我轉動輪子，這便急著走了。
    “小姐……陛下已然在座，宮主——也在那邊。”
    好家夥，所有的人差不多都到齊了，這是要開什麼見麵會嗎？我苦笑著，沒有停留。
    到達太醫院得經過很大一片花圃，現在已然入秋，多數美豔的花朵開始頹敗，唯有白菊三三兩兩別致招搖，風一吹過便隨之舞動，哀婉絕殤。
    “多想——再舞一曲《菊說》，在這樣百花殺的秋季，在這樣素淡的風中……”我怔怔地看著園中花朵，雙手緊緊握住膝蓋，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渴望和絕望。
    霍烈仿佛不忍再看，低下頭推著椅背想快點帶我離開。忽然聽聞衣袂破空之聲。一蒙麵大漢已經立在眼前。
    “見過小姐。”他恭順請安。
    我揮手製止了霍烈即將攻擊的動作。“你是……壹！？”真沒想到在皇宮之中也能見到青雲的手下，他到底有多大的神通？能將觸角延伸至如此之深，如此之遠。
    “正是在下，主人得知您在宮內生活並不如意，特別命小人前來問安捎話——您，是否願意屈尊前去一敘？”
    “如此……謝過你家主人。人非昔時人，情非昔時情，何苦來哉？”
    “主人還說，如果小姐想離開卻掣肘於身邊人的安危，他可助其一臂之力，以免小姐後顧之憂，望您三思。”仿佛知道我會拒絕，壹很快接口道。
    “現在我最擔心之事莫過於聽命的安危，其他事暫且不提吧，倒是你這樣明目張膽地前來不怕出什麼亂子？”
    霍烈思慮的眼神在投到壹身上時豁然開朗。“我道是來人身形熟悉，原來你是穆炤國使臣的貼身護衛！”
    “霍副將好眼力，在下確然是穆炤國人，前來恭賀新君登基……迎後納妃。”
    他在說後麵幾句話時稍有遲疑，不知是無心還是刻意提醒。我卻隻關心其來路。
    “如果按照你的意思……青雲難道是穆炤的官宦？”我驚奇問道。
    “下人不妄自議論主上之事，小姐還是有機會當麵問清楚吧，小人先行告退。這是穆炤的療傷靈藥，雖不能解毒，卻能按壓宿疾，小姐病情拖延已久且擅自停藥，時日不多矣。為了所在乎的人，還望您珍重……”
    不等我再度追問，他就悄然隱去了蹤影。看向霍烈，他無奈地搖搖頭。
    “此子武功高絕，隱藏極深，看不出來路，而且事發突然，我也無法追蹤。”
    那便作罷，再最後看了一眼白色菊花，黯然離去。
    ……
    依舊是一襲白衣，我遠遠便看到他匆匆的步伐，一東一西，我們明明在同一條路上，卻仿佛永遠都不會有交集。
    他正低頭蹙眉凝思，我卻含著連自己都無法發覺的淡淡笑意看著他。
    直到……我們同時到達太醫院正門。他似乎沒有發覺我的存在，這便要邁步進去了。
    向這裏撇了一眼，卻愣了愣。是的，他看到了霍烈。再低頭看向我，眼底漸漸由疑惑轉為震驚最後是滿滿的心疼。
    “你……你……”
    我看到他這模樣就想起了那日被嚇壞的小宮女。揚起蒼白的笑臉望著他。
    “我是朝煙，沐風，謝謝你，謝謝你及時趕到。”
    “不，我要說的不是這，朝煙，你的腿——你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封後大典上沒有你的身影，為什麼他如此幸運地娶了你還要同時招納那麼多的妃子采女？為什麼我感覺你的血氣越來越弱，甚至脈動都有枯竭之勢？這麼多天來，你到底遭遇了什麼禍事？”
    我無奈地擺擺手。“沐風，事情太多豈能是三言兩語便道盡的？聽命還用你的逆龍丹吊著命呢，快些進去醫治吧。”
    他滿臉的糾結痛楚，卻熬不過我的哀求。氣的長長袖擺一揮，大步踏進了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