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與晤語，飄遙艱辛。
    “相府裏麵亦該有巡邏的侍衛，我們小心行事。”囑咐過後，我起身準備出去卻被人拉住了。
    不禁挑眉——三隻手？“你們還真默契，都有話要說？”
    “我們去，你留下。”又是異口同聲。
    我笑，“難得你們意見一致，我要是就此拒絕豈不是太不近人情？”他們見我如此配合竟紛紛鬆了一口氣。
    我如老僧入定般盤膝坐下，奕奕然道：“既然你們有足夠的信心說服二哥並且安排好接下來的一係列事宜，我不去也可以。”
    聽命愣了愣。“我們也可以請二爺前來相商啊？”
    “前來？你在講笑話嗎？還是想把所有的護衛也引到我的藏身之處來？”
    看他們被噎的差不多了，我揮揮衣袖招呼大家出門。
    聽命的耳力確實不錯，加上言天言地靈活的身手，我們有驚無險地到達鬆苑。
    二哥的居所確實氣派，參天的鬆樹如標杆般林列，不知名的古木盤虯臥龍，入目滿是綠色。已經入秋也不見丁點的枯黃。
    我小時也就來過一兩次罷了，印象中的他如同三姐一般自傲，從未參與到欺辱我的行列中來。
    待走近，隻看到身著紫色衣袍的男子低頭擦拭常年伴身的佩劍，專注而憂鬱，仿佛透過那冰冷寒芒看到滄海桑田的變遷。
    “二哥……”我上前輕喚。
    他赫然抬首，下意識的將劍舉起，待看清是我們便飛快將其入鞘，奔走而來。
    “你們怎麼來了？流光現在情況如何？路上有跟蹤的人嗎？”
    “我受羽妃所托前來請二哥帶兵入宮，她懷疑軒轅瀚海已然控製了皇帝，流光和柳相的情況不容樂觀。我一路甚是小心，可以確定無人跟蹤。”快速地彙報了現在情況，充滿希望地等待著他的行動。
    “北定軍從屬陛下，無手諭，無動作，我亦不可違反，更何況是如此明目張膽的進宮？”他好看的眉頭頓時皺起。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還等陛下手諭？再等下去就隻剩屍體了！”
    “放肆！你……”
    “放肆？我放肆，那軒轅瀚海暗殺大皇子算不算放肆？他大庭廣眾之下欲搶親弟妻子算不算放肆？他暗中動作挾天子以令天下算不算放肆？現在，他連更放肆的事情都快幹出來了，你有什麼資格說我？”這咄咄逼人的聲討在寂靜的鬆苑顯得格外刺耳且觸動人心。
    他默然無語，我再接再厲。“如你所願，即便他沒有謀朝篡位，如果是皇帝授意捉丞相和賢王進宮，卻禁而不放，你該更加焦急憂慮才對吧？”
    柳茗樓的眼神頓時犀利起來。“你什麼意思？”
    我坐在他剛剛拭劍的嶙峋大石之上，招呼聽命拿出包裹。
    “不要說你不知道柳家從始至終都是賢王黨派，也不要說你不知道柳相暗中招兵買馬建立情報專所，更不要告訴我，你輔佐的對象並不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情同手足的軒轅流光。”我掏出晶瑩翠綠的玉石，上麵天和大帝的字樣赫然在目。“加上它，會不會讓你自信點？”
    他瞳孔驟然緊縮，臉色一變再變，最後化作古井無波的平靜。
    “我馬上出征，你們好自為之。”
    我朝聽命他們得意的抬抬下巴，換來又欽佩又無奈的苦笑。
    ……
    “你聽好，我管他的皇子還是皇帝，自己的安危才是最值得注意的事情。軒轅瀚海心思深沉性格變態，切要小心行事。他中毒已深，一擊即退，莫言生死。”我親自給聽命換上方便行動的緊身衣，將紅、袖上塗滿了流光留下的毒藥，遞給她。
    聽命默默地聽從我安排，最後要離開了，鄭重地想說些什麼，卻被我堵了回去。
    “不要說什麼你一定會回來，別擔心之類，不擔心那是說給鬼聽的。也不要說什麼要我等你的話，你回不來了，我會活的好好的，但不會好好的活。”看到聽命這壯士一去不複返的樣子，就讓我滿心糾葛地想起了流光那夜的匆匆離去。
    我是真的不願意，不願意再有任何重要的人如此不知前景不明所以地離開了啊。
    ……
    今夜注定無人入眠。我在羽吉遠遠看著正殿燈火通明，聽聞喊殺一片，宮奴婢女奔走哭號，南征衛士甲胄鏗鏘。隻有這裏是世界最安靜的一角，渺遠的撞鍾聲傳來，羽妃開始誦經，梵語悠揚而起伴隨木魚清脆的聲響，讓最後的躁動漸漸寂滅。
    成功了嗎？所有人都在這樣問，我也無法回答。
    軒轅瀚海，他太狠辣，這樣詭譎的人往往不按常理出牌，所以善於攻心的我都感覺無從下手。他渾身散發的黑暗與血腥讓死神都為之卻步。
    聽命，我不信菩薩不信鬼神，可在這樣的時刻，卻又多麼希望任何一位超出常人的存在能為你吟唱最美好的祝福。
    不知道過了多久，言天狂喜著踉蹌跑來。
    “王妃！王妃！喜訊！”
    “成功了？！”我激動的臉隱藏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緊緊相握的雙手早已泄露了心事。
    “柳二爺以清君側的名號率北定軍進宮麵聖，要求皇上出麵以安軍心，所有賢王黨派的大臣緊隨其後。正門開啟之時，居然看到軒轅瀚海端坐其上，揚言先帝駕崩，旨於他繼承大統。滿殿嘩然，眾怒不止。中立黨派的三朝元老趙天清出麵，要求一見聖旨及傳國玉璽，竟被賊子當場誅殺！”
    我眉頭一皺，趙天清為官正直清廉，且一心為國。如此枉死實屬不值。
    “後來呢？那些六爺黨的人也不怕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王妃所言極是，那些逆臣雖然被六皇子蒙蔽，但尊崇趙老之心還是有的，再加上其手段殘忍至極，有些人已經漸漸生出退卻之心。後傳南征軍中吏部侍郎之獨子帶親兵嘩變，情勢混亂之下，慕容小姐悄悄潛入……軒轅瀚海已身中數刺而亡。柳二爺一舉攻破了皇城，柳相賢王狀況萎靡但並無大礙，隻是先帝——舊疾複發治療不及……舉國哀悼。”
    “如此天下已定，流光之心可安矣。”我默歎。
    “等等！你說六皇子身中數刺而亡？我不是告誡過她一擊便走嗎？真是的一出門就不聽話了。看在此次傷亡不大的份上便饒了那丫頭。她人呢？”我搖搖頭看向言天身後，並無意料中的靈巧身影。
    言天普通一聲跪在地上。我已覺察不對。
    “你告訴我！聽命她人呢？”不覺間眼球已經湧上血絲，酸澀無比卻連眨動一下都無能為力。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言天看到我的樣子已經語無倫次隻得不住地叩首。
    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揪住他衣領將他拎了起來，大吼：“誰讓你死，你得給我活著告訴我聽命怎麼了！”
    “慕容小姐……她本來刺中六皇子準備遁走，又被其幕僚包圍而逼回。誰知六皇子雖被刺中要害但仍留一口氣在，拔出匕首從後捅了小姐一刀這才氣絕。小姐負傷奮力突圍，待到我們找到時已經不醒人世，禦醫診治後說……”他又瞟了瞟我，不敢繼續。
    “說什麼？”我極力控製自己的聲線，使它不至於太過抖動。
    “回天乏術，王妃節哀。”
    “我要見她，現在！立刻！馬上！”
    人越在絕望的時候，越會相信奇跡出現。我壓住即將噴出口的血氣，狂亂奔向內室，帶著沐風臨走時給的金色龍紋瓶，抓住言天的衣袖扯著他前往太醫院。
    現在我隻能不住地在心裏祈禱沐風的妙手回春和他們療傷聖藥的寶生續命。
    “聽命，你一定一定要活下去，你還有霍烈，還有我，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的錢要去掙，那麼多的綠色衣服沒有穿，那麼多好吃的東西沒有和我一起品嚐，那麼多美麗的景色沒有去欣賞，你——怎麼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