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舊，堂空語不應。
    遠遠看去，就撞入了羽吉殿前那人眷念狂喜的眼眸當中。他知我不喜人多，隻帶了言天言地兩兄弟在旁邊候著。
    忽然有種感覺，仿佛我千年就為了這一等，百年就為這一眼，降生十餘載，亦隻為與他重逢。思念就像蠱，起初輕輕悄悄埋入身體猶不自知，待到爆發時便難以遏止，噬骨斷腸。
    我壓抑著激動，他卻毫不掩飾地將我一把帶入懷裏，緊緊擁住。
    “朝煙我妻，歡迎回家……”
    我笑而不語。
    他牽著我慢慢踱步回寢宮，娓娓敘說走後發生的諸多事情。從大皇子府邸泄露出了一份名單，其上所有的大臣家中被抄出數量不少的金銀。柳相以貪贓枉法，結黨營私，嫁禍他人的罪名將一幹人等收監。皇後聽到消息一病不起，正積極遊說懇求皇帝派陳思議徹查。
    羽妃請命帶發修行為天和祈福，隻知道那日皇帝行為舉止情緒狀態極為反常，和羽妃秘談了一個時辰後允了她的請求。
    六皇子聽聞天和劇變，請奏回朝，皇帝已準，不日便可到達。
    說完，我們便到了正殿。他拉住我。
    “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朝煙，你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拿出了密信。“事情太多便也無從說起，流光，我安全回來並且達到了最終目的，不是就夠了？”
    他沒有接，眼中風暴醞釀。
    “夠了？你是不想說林沐風，還是不想說那個千羽宮主葉無殤！？”
    “你監視我？”我有些受傷地看著他。
    “不是監視，是保護。”
    “可笑的保護，龍清的存在是保護？”
    他的神色忽然拘謹起來。放開我走向窗邊，我直覺其中什麼陰謀，追問道：“龍清的背叛是怎麼回事？”
    “龍清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暗衛，從來沒有背叛之說。”他臉部的半個輪廓藏於黑暗之中，我看不到表情。
    隻覺得所有溫度都漸漸從身上溜走。“如果……如果龍清沒有背叛，那麼他和千羽的互動，他所謂的玩忽職守，我這所謂的人質……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我一年前便以開始著手調查千羽，可惜他們隱藏太深手段果決，為此折了幾員大將，如果能借你之手打入千羽內部，未嚐不是一個好的方法。”
    “你……可曾考慮過我的安危？”我用盡渾身力氣才問出埋藏已久的問題。
    他仿佛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扭過頭來道：“你的安危是最重要的怎能不考慮，我必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才授命龍清的。”
    我看著眼前之人，以前的玲瓏少年早已褪去了青澀，宮廷血腥的鬥爭漸漸磨礪出他的鋒芒，霧蒙蒙的眼眸日見犀利，如玉的雙手舒張有力指節分明，慵懶的嘴角如今隻覺冷峭。
    他發現我陌生的眼神，忽然就慌亂了起來，奔過來把頭埋在我的肩膀。
    “不要，朝煙，你不要怕我，我……我沒有辦法啊？”他的聲音痛苦而無奈。
    我摸著他的頭。“身處高位，本就不由自己，我明白的流光。”
    他埋首，沒有看到我投注在遠方的眼眸無限哀傷，今日，他能為了一紙情報拿我作餌，明日，他會不會為了天和江山棄我於不顧呢？
    “密信，你拿好吧，陳思議得交給我，我先下去梳洗一下。”把東西遞過去，我緩步離開。在大殿轉角處終是忍不住按住傷口，血慢慢從口中溢了出來。
    ……
    這幾日我都在宮中靜養，在刻意隱瞞下流光直道我的舊傷未愈不知其嚴重程度。聽命好像並不讚同這樣的做法。
    “小姐瞞什麼呢？在皇宮不是更好治療嗎？”
    “你不懂，賢王妃受傷，還是惹人非議的劍傷肯定會引起不明爭端，現在流光處於風口浪尖，亦要做出推翻陳思議的大動作，事情越少越好。”我蕩著秋千，輕輕笑道。
    聽命在後麵邊推邊撇嘴。霍烈躺在樹枝上看著我們嬉戲。
    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而輕鬆。
    “聽命，陳思議的日子已然到頭，你們可曾想過離開皇宮過自己的生活？”我瞟了眼霍烈。
    “小姐呢？”聽命接口問道。
    “我？我什麼？”她這一問沒頭沒腦，弄的我一頭霧水。
    “小姐離開皇宮嗎？如果不，我為什麼要離開呢？”她笑著回答。
    “在宮裏必定不能像在外麵過的那般自如舒心，事情一了你們便走吧。”
    聽命不再說話，跟隨我多年自是知道我做出一個決定後當場否決肯定討不了好。
    消息傳來，陳思議陷害前護國將軍慕容遠征證據確鑿，不容置喙，著明日午時問斬。皇後繼大皇子貪汙一事後再受打擊，一蹶不振，遷至養心殿不再問朝政。
    屬於外戚陳家的時代終於過去，賢王的腳步漸漸臨近帝位。
    ……
    密室內，我坐看眼前如同死狗的男人。陳家軍位第一人，當日何等的風光，如今隻能在這裏苟延殘喘。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撥了撥杯中浮起的茶葉碎末，問道。
    “我陳思議做事從來不後悔。”他揚起頭回答。
    我打量著他，眉眼凶狠氣勢淩厲，確實是個人物。把權力交給聽命，保持沉默。
    她走上前去，卻什麼都不說，隻抽出了紅、袖。
    “這一下，為了栽培你多年的我的父親慕容遠征。”寒光一閃，陳思議身上多了個窟窿。
    “這一下，為了曾為全軍將士洗手做湯的我的母親綠腰。”又是一個血洞。
    他悶哼一聲，晃了晃。
    “這一下，為了曾和你把酒當歌的我的愛人霍烈。”
    “這一下，為了曾幫你牽馬帶我捉鳥的貼身隨從小遠。”
    ……
    到最後她已經戳紅了眼睛，我看著那慘不忍睹的血人忍住嘔吐的欲望起身抱住聽命。不停拍著她的後背。
    “好了好了，聽命，我們不難過……不難過。”
    她扔下紅、袖，回抱了我一下便嚎啕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