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尚不離。有情安可別。
    待未央的尾音漸漸消卻，花解語一個高旋，衣袂翩飛玉石叮當，跪地匍匐兩步後飲淚而終。我忽然緊緊握住椅把，聽命覺察到不妥。輕聲問：“小姐你不舒服嗎？”
    “這個花解語，居然把《未央》的結尾給改了。”
    “小姐不是總說跳舞意在創新，隻有在前人的基礎上不斷修改才能製造出奇跡嗎？”
    “創新，那也得看和不合時宜。《未央》最終該是女子不再期盼廉價感情的決絕，是一種意念的升華，是獨立的開始。如同《衛風•氓》中所言。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林沐風有所感慨，巧然接口。
    “正是因為這個高深度的結尾，《未央》才一度被多數自我肯定，自我救贖的女子所追捧……唉，花解語該是太過入戲了。這樣一改，氣勢便降了下來，惘我以為終於找到一個比肩的對手。”
    她站在台上，如雨後嬌嫩的花朵般惹人憐惜，葉無殤拍了拍手。“賞——”便再無其他。
    我輕輕撫撫袖子，對聽命和沐風笑了笑慢慢走上舞台。
    昨天挑了個機靈的樂師詳談到深夜，希望今日這曲《鶴別》真正能帶來不一樣的感覺吧。
    舞曲講的是一對白鶴相親相愛，徜徉天地。本是美麗美好的，雌鶴卻被獵人射中。雄鶴哀鳴不止，俯衝後撞死在雌鶴身邊。這舞是雙人的，但由我獨自跳來便做了修改。
    世界上最美麗的聲音是什麼？沒有任何一位樂師能夠彈奏出自然之聲，多年無聲起舞的習慣已經讓我能夠隨著鳥鳴蟲唱自由舒展。
    千羽的環境幫了我大忙。剛抬手做出白鶴伸翅的姿勢，豬豬那小家夥居然飛了出來，在我的頭頂不住盤旋，歡快鳴叫。不愧為藍鷹王，在它的號召之下，千羽所有的飛禽傾巢而出，有的落在地上蹦蹦跳跳，有的和豬豬一起繞著飛翔，還有一隻鵝黃色的小鳥飛到了我伸出的胳膊上，用嘴梳理著羽毛。我笑著仿佛和它們融為了一體，全然不設防地微笑奔跑。
    林沐風後來告訴我說：“那怎麼能是跳舞，分明是山中精魅出來嬉戲遊玩，奪走了所有人的呼吸。”
    我一個跨馬跳，同時示意樂師開始。
    隻聽一聲刺耳如同裂帛的破空之聲傳來，我高難度的跳躍短暫凝滯後摔落地麵。幾不可循地皺了皺眉——傷口裂開了。
    看了看漸漸滲出血絲的白衣，我苦笑——最起碼不用趁機會偷偷把胭脂擦上去了。
    我蹣跚地站起，又再度無力地跌下。如此反複，就像瀕臨死地掙紮的白鶴，血色已經完全顯現出來，如同被人射中要害。
    樂師的演奏越發哀傷絕望，最後的餘音伴著豬豬的哀鳴，盤亙許久，我的眼神投注在遠方的天空，那是對再度飛翔的渴望。眼眸漸漸暗淡直至熄滅了生命之火——演出結束。
    我艱難地爬起來，看著滿臉心疼與驚豔的林沐風，焦急而擔心的聽命，呆滯的花解語。慢慢轉到葉無殤，他紅唇半張，手微微探出，身體前傾作勢貌似想來扶起我。
    我朗聲道：“現在，你可知我與她何異？”
    他這才回過神來，眼中無比複雜。“好，好個柳家朝煙，柳相的無視是他今生最大的遺憾，有妻如此是軒轅流光最大的光榮。我葉無殤，今日服了你了！”
    我傲然而笑。
    聽命這才奔過來扶住了我。林沐風無奈地歎息道：“看來，你是想躺在床上休息一陣了，你可是我所見過的最不配合的病人。”
    我抱歉地笑笑。“現在批評我這個凱旋的英雄是不是太不合時宜了？這個病人是真的想配合一下了。”
    他看出了我的虛弱，向葉無殤點頭示意後便帶著我們離開。
    ……
    “你傷及根本了，看來得好好休養個一年半載，要不然就真會落下宿疾。如此，以後每到陰雨天氣傷口會發痛，我開個止痛的方子先抗的一時算一時吧。”他語氣有些淡然。
    這樣反而更讓我不安，見慣了他溫柔的樣子，暴怒的樣子，如此古井無波令人莫名窒息。
    “我……會好好調養的。你生氣了嗎？”
    “不是生氣，我隻是自責——惘我自恃醫術甚高居然救治不了最想救的人。一個醫者最大的失敗莫過於此了。”
    “言重了，如果我足夠配合，也不至於落下病根，大家都明白你亦不必太過在意……”我笑著安慰他，然後閉上眼睛。
    他了然，安靜地退了出去。
    第二日，千羽宮迎來貴客——林氏家主，林長吟。
    那是一個儒雅俊秀的中年男子，從沐風的身上我看到了他的影子。
    “賢王妃，久仰大名未曾拜訪，林某失禮了。如今來尋小兒回家，妄請見諒。”說罷示意沐風隨他出去。
    我看到了他不情願的表情可是卻愛莫能助。從心裏，我是希望他能回去的，大家需要一段時間去冷卻，也許若幹年後還能有所回憶。
    不知道他們達成了什麼協議，回來便開始收拾行李準備返回主族。
    “這藥你拿著，隻要沒死就能吊著一口氣等我來救。”他慎重地將一個圓形小瓷瓶遞給我，上麵盤繞著金色龍紋。
    我默默接下。“一路保重。”
    他卻笑了起來。“這句話應該換我對你說才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天和，休養半年才能再度起舞。”
    “我明白。”
    “那麼……再見。”
    目送他出去後，心裏頓時有些空落落的。這樣的男子，這樣的奇遇，怕是今生再也不會再有了吧。
    葉無殤總是在這樣的時刻破壞氣氛。“嗬……怎麼？舍不得了？”
    “友人遠行，為之一歎。”我轉身，落寞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