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清氣如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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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
“抱歉。”無端被人與另一個人綁在一起,即使出於誓約,施文然也做不到欣然接受。“即使如此,我也不認為我就是‘傾風樓’的人。”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守約而已。
立秋笑了笑,沒說什麼。
兩人一路沉默。底層樓人很多,施文然看見大部分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那眼神有太多疑惑,還有太多熟悉。好象自己曾與他們有多麼親密。於是他將這些視線一一忽略。
他能做什麼呢?他不是他們所認識的紋染少爺,他不想去偽裝成一個人,他覺得這是一種道德觀上的堅持。沒什麼可多說的。
立秋看見了一個粉紅的身影,出聲喚了她,“雪兒……”
“哎!”雪兒一看見立秋,連忙會意地轉身去了廚房,不一會兒就出來了,手裏牢牢捧著一碗湯藥。她走到施文然麵前,將碗舉高了對他笑道,“紋染哥哥,立秋哥哥前麵還說有新哥哥來,原來是紋染哥哥回來了呀!你受傷了嗎?這是我剛煎好的,立秋哥哥說,失血過多喝這個很好。紋染哥哥你快喝了吧……”
施文然看著小小的身影有點無言以對。他是一個見不得別人對他好的人,他記得以前樓挽風對自己說過這麼一句話:
“大然,有時候你很堅強,真的。我很喜歡你的堅強,可以讓身邊的人都覺得你值得信賴值得依靠。可是這麼多年了,大然,我一直覺得,其實你的內心很脆弱。你受不了別人對你好,你總是逃避各種有意無意的善意,你怕你會沉淪然後影響了你的判斷力。”說著這句話的樓挽風,那時候的眼神裏閃過一絲心疼,“你總是為了我而故作堅強,你怕你內心偶爾的鬆動讓我沒有勇氣去接受這種動蕩的未來。其實大然你錯了,我並不需要你過多的保護,因為是我一直想保護你。因為你的小挽,早就已經長大了。”
當時施文然並沒有將這句話聽進心裏,但不知不覺,沒有原因地,他現在就想起來了。也許正如樓挽風所言,他的內心一直有一種脆弱。那種脆弱在麵對善良與真情的時候尤其明顯。如同之前被強吻後的憤怒在看見那人無助的一瞬間,情感立刻先一步自動控製了身體,他無法拒絕。
“謝謝。”他接過了碗,沒有猶豫的喝盡了。
見他喝完後,雪兒拿過了空碗,隨後朝倆人吐了吐舌,“立秋哥哥,剛剛霜降姐姐答應說要教我輕功呢!我……”立秋聞言拍了拍她的小腦袋,“去吧。”
“哎!立秋哥哥,紋染哥哥,‘遺風塘’現在可漂亮啦!你們去看看吧!”說著甩了頭烏黑漂亮的長發,一臉開心地往樓上跑去了。
“公子有興趣一賞‘遺風塘’嗎?”立秋問是這樣問,步子卻早已邁開朝向樓的西側雙門。施文然見他這樣,自是沒有反對地跟著他。
“遺風塘”是“傾風樓”西側在外的一處庭院。當立秋打開雙門,就有一股輕風吹來,帶著陣陣花香,刹時彌漫了整座樓。施文然定神遠觀,不由地心下感念起來:這實在是……人間絕境。
原來西門打開之後,映入施文然眼簾的就是一片明淨清透的湖水。湖水所及之處,既大又廣,一眼瞧去竟看不到邊。腳下沒有路,隻有用白玉石砌成的一塊塊踏板。每一塊玉板都有一半浸在水中,那碧悠悠的湖水襯著白玉,動人的意境似水難收。施文然有些奇怪,回頭去看,這才發現,原來“傾風樓”整座樓竟是建在這湖裏的。
“東側門是直接通往外處的,而這西側門通向的,就是這‘清湖’。”立秋關上了身後的門,隨後帶著施文然朝著筆直延伸的玉板緩緩走過,不時有花瓣飄落在兩人身上。隻是十步不到,兩人衣服下擺已被水泛濕,花瓣就這樣粘在了衣擺上。施文然瞧見有數十棵樹木直立於水中,樹幹卻很細。
“這是什麼花?樹也能生長在水中的嗎?”施文然覺得自己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東西,轉頭去問立秋。
“這是‘依水’。它不是樹,而是莖,它必須生長在最幹淨的湖水中。其色如桃,其香如梅,花開於春秋二季,葉落在夏冬初時。”施文然聽後搖頭,心想,這麼漂亮的花確實需要最幹淨的東西才能養成。花香清清,水流隱隱,觸目所及,實在是心曠神怡。
就這樣在湖水中走了一會兒後,立秋將他帶進了一個用翠綠的竹子搭建起來的亭子。施文然回身再看,自己已身在湖心中央,而那座“傾風樓”卻已在他身後很遠之處。這讓他有種恍然如夢的錯覺。抬腳踏上竹階,一根根顯然精過了挑選後被並排在一起的細竹,成了最好的落腳之地。
竹上放著一張矮幾,左右兩張軟墊。立秋道了一句“請坐”後,伸手取了幾上的茶杯,蹲下身就勺了湖水,然後手運真氣,一股熱氣緩緩而出。他轉手遞給了施文然,施文然就著喝了口,水清味甜,溫潤如這暖暖的天氣。
“公子喝了我的水?可願與立秋聊聊?”立秋見他喝了,嘴角擒著笑意。
“聊什麼?”施文然放下了杯子。竹排下,水聲迢迢,這絕致的風景能讓人身心愉悅。現在他的內心很平靜,而且,他也有很多問題需要這個人給予答案。
“聊公子此刻的心情。”立秋笑得很有深意。
“心情?”施文然笑了,“我的心情並不重要,還有,如果我們還要繼續談話,那麼請你不要這樣叫我了,我很不習慣。”
“那我該怎麼稱呼你?”
“我姓施,施文然。”他一邊說一邊在矮幾上筆畫給他看,“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那,我還是叫你紋染少爺。”立秋覺得不能直接叫文然,那樣會讓所有的心思都白費。“紋染與文然,字音相近,請原諒立秋暫時無法忘記紋染少爺。”
人之常情……施文然可以理解,而且也不喜歡強迫別人,於是無奈道,“好吧……”反正沒有公子這兩個字就行,太別扭了。手撐在矮幾上,施文然看著滿眼的落英繽紛,這無邊無際的流水伴著花香,人如在畫,美不勝收。
“我現在心情很好,你問什麼我想我都能回答。”這是最誠實的話了,施文然不善撒謊。何況隻有待人以誠,別人才能同樣以誠相待。
“那麼,立秋之前的提議,少爺考慮清楚了麼?”
“說實話,立秋,我並不想去扮演一個人。如果你們的弋樓主這樣愛紋染,更應該讓他清醒過來,執迷不悟才是最傷人心的。”施文然勸他,“我與你們那位紋染少爺素昧平生,他的一切我也都不知道。你叫我怎麼去冒充他?難道你不認為這樣對你們的弋樓主而言,才是最可悲的嗎?萬一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又怎麼去承受?”施文然自然有他的一套觀點。既然要沉迷在過去不願麵對,不如直接把現實揭露出來,那才是最好的辦法。
“你怎麼知道,弋樓主不知道真相?”立秋站在竹排邊上,低頭看他,身後是浩瀚如煙的水麵,“難道你當真以為,弋樓主會分不清你是誰嗎?還有……”
他一字一句如刀一樣刺進了施文然的心間,“如果你不願意,那麼,敢問少爺究竟怎樣完成那個一世之約?”
話雖狠,不留餘地,卻是因為他記起了風析臨走時對他的一番囑咐一席長談。於是一想到那位背負太多用意太深的風樓主後,立秋覺得,適當的提醒還是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