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祈盼，人生，隻如此時。
    暮色四合，街道上已然人煙稀少，隻有夜間賣混沌的小販擺開攤子，點亮一支蠟燭，散發著淡淡的光亮，將慢悠悠行走著的兩個人的身影拉得老長。
    文清悠慢慢地踱著步子，頭垂得低低的，手中把弄著那把扇子，打開，露出山水景色；又合上，扇葉密密地排列著。抬起腳步，又落下，幾乎是一步一歎。
    沈君尚看著他的樣子，先是環顧四周，以掩飾自己的竊笑；但終於他無法忍受文清悠的歎息了，便突然伸手去捂他的嘴。
    文清悠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嚇了一跳，被迫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後退一步，用力推開他的手。“幹嘛啊！”聲音裏滿是不耐煩。
    “你若是不想回家，不如就不回去！再這樣歎下去，小心把狼招來！”
    文清悠的嘴角顫了一下，側過身，抱住胳膊，故作無奈地說道：“今天我連妖怪都見了，還害怕什麼狼啊！”
    這句話的聲音底氣渾厚，嘹亮而富有磁性，在這空曠的大街上出奇得引人注意，霎時引得周圍為數不多的幾個人都望了過來，似乎他們兩個就是妖怪。
    “好了好了好了！我怕你了怕你了！走走走，我請你吃混沌！”沈君尚說著，便將文清悠往一邊的混沌攤拽。文清悠卻擺起架子來，故意慢吞吞地移動腳步。
    可到了混沌攤邊上，一個身影的飄然出現卻讓沈君尚責備自己為什麼一定要吃什麼混沌。他回頭望了望文清悠凝滯的眼神，撇了撇嘴，輕呼了一口氣，卻笑了。
    薄如蟬翼的白紗，輕盈地搭在長板凳上，卻又仿佛飄浮在空中，不被那世間的輕塵所沾染。纖纖素手裏，握著那隻白色的勺子，在淡淡的燭光下，熱氣蒸騰中，仿佛幻化出七色的彩虹。
    似乎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自己，煙嫣不經意間抬起頭，濕潤的嘴角劃出優美的弧度，長長彎彎的睫毛上已經覆上了一層模糊的水花。見到是文清悠，煙嫣優雅地放下勺子，站起身，雙手交疊，施了一禮，道：“公子。煙嫣有禮了。”
    文清悠呆呆地望著她，一時間精神有些恍惚，仿佛白天的夢境裏，那個衣袂飄飄的白影已經被勾畫出了具體的輪廓。一直到沈君尚在後邊輕聲地咳嗽，他才回過神來。
    “煙嫣姑娘，在下文清悠。”
    煙嫣慢慢地眨了眨眼，扶袖指著身旁的座位，微笑道：“文公子。請坐吧。”
    文清悠一甩袍子，坐在煙嫣對麵的座位上。此刻的他已然忘記了自己今晚可能會麵對的災難，隻感到夜風的吹拂下，涼爽宜人。
    “來兩碗素餡混沌。”沈君尚招呼後，把目光收回，坐在文清悠的旁邊，一抬手將劍放在桌子上，發出一聲響。
    煙嫣的目光閑散地落在那把劍上，未仔細打量，隻淡然一笑，抬起眼，望著沈君尚，說道：“這位公子是？”
    沈君尚輕笑：“在下姓沈，名君尚。”
    月亮靜靜地俯瞰著，薄薄的蒸汽從碗裏飄出，濕潤了三個人的眼睛。文清悠和沈君尚拿起勺子，舀起碗裏的混沌。
    沈君尚看著混沌冒出的熱氣，湊到嘴邊吹著氣；而文清悠卻眉頭緊鎖，雙手有些顫抖，直接就將混沌送進嘴裏去了。
    “啊！燙死我了！”手一抖，勺子連著混沌一起掉在白衣上。
    文清悠窘迫地站起身，捂著燙到的地方，努力地讓自己不叫出聲以免損害自己的形象，以致於憋出眼淚來。
    沈君尚替他拍了拍衣服上的汙漬，再也控製不了自己的心情，奇怪的笑聲回蕩在街市上，邊笑邊拍打文清悠的肩膀。
    文清悠窘迫地對煙嫣笑了笑，推推沈君尚的胳膊，發出小聲的嘀咕。要說今天他真是運氣不好，接二連三地發生窘迫的事，讓自己應接不暇。難道說是自己不聽爹的話遭了報應？
    重新坐下後，文清悠問道：“煙嫣姑娘，天色這麼晚了，你為何一人在此呢？”
    煙嫣默默地微笑著，點了點頭，道：“文公子有所不知，小女子……”話未說完，煙嫣的神色突然大變，眉頭緊鎖，麵色蒼白，嘴角的微笑幾經顫抖，終於完全消失，隨後便倒在了桌子上。
    “姑娘？”文清悠立刻站起身，快步來到她的身邊，雙手抓住她的肩膀晃動著，似是想要把她弄醒，卻無濟於事。
    沈君尚眉頭微皺，站起身，把住煙嫣的脈搏，神色裏的疑惑愈濃。
    “中毒了！”沈君尚道。
    這句話大大出乎文清悠的預料。他沒來得及細想，便轉向混沌攤的小販，怒目而視道：“你在這混沌裏放了什麼？”
    小販聽了此話，嚇得渾身顫抖，跌跌撞撞地來到文清悠身邊，道：“文二公子，小人……小人冤枉啊！小人怎敢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清悠，不怪他。煙嫣姑娘中的是木靈散，此等小民哪裏會有！”沈君尚道，“不知她招惹了什麼人物，用此等毒藥加害於她。”
    “木靈散……”文清悠小聲重複著，心想姐姐文清月研究百毒，這種奇毒她怎會放過。眼下唯一的辦法，隻有帶煙嫣到自己的家中，請姐姐幫忙解毒。
    可家裏有那樣一個老爹……他一個人回去恐怕都困難，何況要帶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回去！想到這裏，文清悠不禁覺得雙腿發軟。
    但轉念一想，普通人他尚且不能見死不救，何況是這樣一個弱女子。文清悠狠狠心，將煙嫣攔腰抱起，拔開腳步便要走。
    “唉唉唉！”沈君尚攔在他麵前，“你別告訴我你要帶她回你家去吧！”
    文清悠鄭重地點點頭。
    “哦——”沈君尚無奈地驚呼，“你平常的時候往家帶個小乞丐什麼的，你爹都不願意。今天這個時候你往家背一個女子，你爹不打斷你的腿就怪了！”
    “那怎麼辦啊！難道要我把她丟下啊？”文清悠苦笑。轉念一想，也隻有眼前這個人可以幫自己了。他立刻諂媚地笑道：“君尚啊！你看……”
    “行了行了！我幫你就是了！快走吧！”沈君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