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到那一刻，你根本不會知道原來的無所謂是最難受的。
    感覺就像被投擲於黑暗的混沌之中，一時有些呼吸不上來，桔藤舞就忽然睜開睡夢中的眼睛。
    似乎有些恍惚不知所措，桔藤舞發現自己竟然單手撐著腦袋在茶座旁的凳子上睡著了。
    剛剛睡著了吧？有做什麼夢嗎？桔藤舞輕輕的搖搖腦袋卻是記憶裏一片模糊，想不起來了。這才忽然想起自己為何會被逼迫到在這裏睡著了，抬眼看向床上的罪魁禍首，那個像春卷的物體竟然還在。
    剛站起身，桔藤舞發覺身上滑落了一件略為偏厚的深藍色呢子外套，彎腰將它拾起的時候又發現原來茶桌上擺放好了兩人份的糕點和茶水，想必在自己睡著的時候芳華來過了吧，桔藤舞想著把外套披在身上就繼續朝被霸占的床榻走去。
    “喂，起來！”桔藤舞不客氣的喊道。
    似乎“春卷”動了動轉了個身，但是並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你不起來是吧？”桔藤舞威脅到“我就吃掉你的那份。”
    桔藤舞剛一轉身，身後傳來一陣掀被子的動靜，然後那個高大的身影已經端坐在茶座旁恬不知恥的吃了起來，那副樣子不管看了多少次桔藤舞還是照樣不爽的翻白眼。
    “你也是被餓了三天嗎？”桔藤舞看著瞬間被消滅的茶點和對方的吃相，什麼食欲也沒有了。
    “哎哎，活過來了。”段流風沒有理會桔藤舞的挪揄，一臉滿足的盯著見底的盤子，但眼神裏卻還透出了一點意猶未盡。
    “喂！”桔藤舞氣不過的坐在段流風的正對麵，猛地一拍桌麵提醒對方正視自己“別老往我這裏跑，我看見你就討厭。”
    桔藤舞繼續重複著這也不知道是第幾遍的對話，而對方也保持著從始至終的無所謂的表情，根本就是把這句話當做耳邊風。
    “為什麼啊？”明知故問的語氣。
    “因為我看見你就想到你的主子暮煙德！”
    “那你放心吧，從某種意義來說他不是我的主子，再從某個方麵來說我是自由的。”
    他一說完桌麵又被拍了一掌。
    “我管你自不自由！你也很招我煩！每次不是占我床就是來我這裏找吃的，你已經嚴重幹擾我的生活了！！”
    流風喝著茶水，一幅悠閑的模樣咂咂嘴道。
    “不要說得我好像白吃白喝似地，我來這裏不是也是來送給你情報的嗎？”
    桔藤舞有些不屑的給了他一個白眼道。
    “你的廢話還是越少越好，喝完茶就快消失，愛上那棵樹上哪棵樹蹲著去。”
    不過流風顯然不受桔藤舞的低氣壓所影響，他放下喝完的茶杯，忽然起身整個人都考了過來，鼻尖都要挨到桔藤舞臉頰的曖昧距離，頓時讓桔藤舞嚇了一跳。
    就在桔藤舞想一巴掌揮過去的時候，充滿誘惑的聲音從她耳邊傳來。
    “聽說南方有異象。”
    誘惑的不是人，而是這句話。但桔藤舞還是一巴掌過去，隻不過這次是用推得而已。
    這倒有點像是非法不軌的交易，隻是這語言的暗示也隻有交易的雙方人才懂而已。
    “暮煙德也回來了。”桔藤舞站起身，這句話倒像是自言自語。
    “當然。”段流風又端坐回位子上。
    “那茶點就當請你了。”她也不管段流風要死賴著自己房裏多久，丟下他就往屋外走去。
    待桔藤舞走遠了，段流風泛起一個無奈的笑容。
    “真小氣。”
    。。。。。。。
    暮家大的很，桔藤舞有限的學識也就隻能這樣形容了，記得有次誤闖了暮家一處專門陳放書卷的的閣樓，恰巧沒有人在守閣，桔藤舞就肆無忌憚的在裏麵遊覽起來。
    隻不過，大半她都識不得那歪七八鈕的文化藝術，根本就看不懂，後來竟趴著桌上睡著了。
    現在回想起來，後來幾乎是被夜幕感中的風給冷醒的。。。。。。醒了，發現桌子上有夜燈的光，而自己趴著睡著的桌對麵恍惚被燭光映照出一個人影，夜風一吹那個影子就被扭曲了。
    桔藤舞有些懨懨的坐直身體，桌子對麵的人看起來一臉平靜。對於自己這種行為，好像既不惱火也不有絲毫反感。
    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或許也沒什麼可說的。
    偶遇也會是緣分的一種。
    桔藤舞邊回想著邊在暮家大院裏順著走廊像自己要去的目的地左繞右拐的走著，偶爾可以遇見低頭走路的下人，不過能叫的出名字的除了芳華大概一個都沒有了。其實隻是到達了本來的目的地的一半路程時，她還是在一座翠綠的庭院裏經過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想起來，這裏好像叫茗翠園，就是冥姬修養的地方。
    這些年來自己來看他的次數真是屈指可數，每年都要聽到被瑰醫派遣過來的仙兒添油加醋的胡說八道一番那人的身體狀況一定過不了大年三十雲雲，到後來才知道不過是些嚇唬人的空話罷了，至於為什麼要這樣桔藤舞有自己的理解，不過她也不想去理會就是了。
    可是此刻，她想去看看。
    進了屋子逛了一遍就發現人不在，剛要離開就聽見屋裏的後院傳來了幽幽的琴聲，不過有些斷斷續續的。
    桔藤舞尋聲推開屋裏可以看見後院的窗戶，映入眼簾的先是層層淺綠和墨綠互相交織的細長綠影，冥姬就端坐在院子裏的正中央的庭院裏，一身灰藍色的束腰長袍，裏麵是黑紗製的襯底。雙手來回在一架古箏上來回撥著琴弦，咋看以為他是在胡亂撥著但細細的聽久了又好似聽見了首不連貫的曲調。
    比起之前見得那次，冥姬似乎又清瘦了些，不過現在看來精神大概是好的。五官依然豔麗，可是眉目之間因為染上了大病一場之後濃重的疲憊，所以他的模樣感覺倒是越發能讓人親近了似的，隻是桔藤舞知道隻要他一開口就是讓人頭痛的毒舌。
    不是隨時都要死的人了嗎，怎麼還是這麼副美人臉！桔藤舞在心裏腓腹，頭似乎又開始痛了，也許也不過是心理作用而已。
    望了一眼從後門通過後院彎曲的走廊，桔藤舞一撇嘴幹脆單手撐著窗台一個輕巧的起身翻了過去。
    桔藤舞緩緩靠近庭院的時候，涼風就輕輕的吹過了她的皮膚，過往的記憶變成了幻影似地重疊在了眼前。
    為什麼不想看見眼前這個人，因為討厭。為什麼討厭，因為他讓自己想到過去。
    過去就像難以恢複的重災區，未來也估計好不到哪去似地。
    “彈得好難聽，還是不要彈了。”桔藤舞來到琴桌跟前站定，冥姬聞言停住了手，似乎身子也微微震了下。
    桔藤舞突然覺得，他們彼此可能都多多少少怕見到對方。
    那份尷尬不用開口就已經開始傷人了。
    “那也比你這個音癡要好。”聲音有些虛弱，但惡毒的氣勢依然不減，冥姬抬起頭那雙略帶風情的眼眸冷清的看著微微勾起嘴角的桔藤舞。
    “這些東西我也不用學，學了也不知有什麼用，隻會浪費時間而已。”
    冥姬落下視線，此時以快進入冬季，桔藤舞裹著一件深藍色的呢子外套，裏麵是一件鵝黃色的長裙，隻不過她穿的不是一般的繡花棉鞋，是一雙棕色的長到膝蓋的靴子，用料是耐磨的帆布和鹿皮。而那裸露在外的手指尖布滿著不易察覺的細小劃痕。
    冥姬知道桔藤舞一直暗地裏和流風學著他們一族的巫散之術，這一切也隻是為了發揮瘋血的最大力量而已。
    這樣的目的，從一開始冥姬就猜到了。
    “你學的那些東西也不見的不是在浪費時間。”冥姬語氣不屑。
    “啊，”桔藤舞幹笑一聲就盤腿單手撐著下顎放鬆姿態的坐在了冥姬的對麵“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讓我覺得礙眼。”
    “彼此彼此。”冥姬收回了撥琴弦的手。
    微微的涼風吹起，冥姬垂在兩邊的銀色發絲微微掃過臉頰又微微的垂下去，
    “呐呐，難得我現在是有重大決定要來告訴你的，可不想和你吵架。”
    “哼。”嘲諷的笑容從冥姬的臉上一閃而過。
    “人生重要自己選擇，結果還要自己承擔，又不能後悔，人生真的很麻煩啊。”桔藤舞以這句為正式的開場白“明明那些刻意要逃避的事情。”
    “是恨嗎？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恨比戀著一個人還要費力，剛開始我想不明白，後來索性不想了，想不通就不恨了唄。反正呆在這裏有吃有喝，直到死的那一刻我也沒必要去想，對不對？”
    冥姬看著她，眼底有些湧動的情緒，但是他沒有回答。
    “我躲在這裏就可以不用去想，可是每天一早醒來還是會想起，反複如此，且一日比一日更加痛苦，後來索性也就每次想起的時候不會那麼痛了，更多的是麻木。桔藤家的滅亡也好，爺爺的事，過去的情仇恩怨那些都已經是無法挽回的事情了，它都已經發生了，所以眼下的事情我必須去麵對。。。。。。嗬嗬，我都不知道為什麼要說這些了，看來有些跑題了。”
    桔藤舞調皮的吐了吐舌頭，來掩飾著自己突然變成了話癆。
    “所以隻能去麵對，痛啦麻木啦，還是隻有去麵對。”
    冥姬看著桔藤舞一臉平靜的陳述，半響勾起了一個媚眼嘲諷的笑容。
    “小鬼就是小鬼，即使這樣說還是。。。小鬼。”
    似乎是被潑了一盆冷水的桔藤舞不爽。
    “。。。難得慷慨激昂的，少拿這句話敷衍我。”
    冥姬再次笑起來，隻是這次溫柔了一點。
    “小鬼，我們經曆的不一樣，所以即使靠的再近還是有些東西是怎樣都無法理解的。有時自己為何要這樣做，這樣做的理由，除了自己別人是不會懂得。即使你明明白白的告訴對方，也不可能百分百的理解。”
    “誰要你理解了。”
    “是嗎。。。。。。那真遺憾，我還以為你是來傾吐心聲的。”
    “我沒你心理變態，我不需要。”
    “嗬嗬。”坦然接受桔藤舞對自己變態的稱呼，冥姬自然的笑出了聲。
    這一笑倒真是把桔藤舞看呆了半響，這人真是太讓她妒忌了。想段流風也是平凡無奇的臉卻偏偏笑的無敵妖孽，不過兩人不同的是冥姬笑著隻能讓人認了而段流風是事後隻想那東西抽他。
    想起過往，桔藤舞忽然下意識的開口。
    “。。。我想你會被諒解的。”
    明明是從心底溢出的真心話，卻在下一秒讓冥姬翻了臉。
    “諒解？”冥姬氣弱的聲調忽的拔高而後又挫敗下來“不需要！你以為我是為了替誰守護什麼才苟延殘喘的活到現在的嗎？能睜開眼便是一天睜不開就是。。。。。該怎樣就是怎樣吧。。。我才不需要什麼諒解。”
    “。。。。。。誰都遲早會死的，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冥姬低喃補道。
    “。。。聽著真像交代遺言似地。”桔藤舞想嘲笑他的失態，卻扯不開嘴角。
    “我隻是看透了而已。”
    桔藤舞輕笑著彈跳起身，習慣性的捶了捶怕因為盤坐太久而麻木的小腿，臉色一掃剛剛陰鬱，不說告別酒要轉身離開。
    下了亭子，看著蜿蜒曲折的走廊，她還是決定要從剛剛跳下來的窗戶再跳回去。
    “真不知道這院子誰設計的，真是看著就讓我頭疼。”
    雙手剛剛摸到窗戶邊，身後就傳來冥姬的聲音。
    “其實你應該為了自己而活，自私一點罷。。。得到的快樂也會多一些。”
    聲音似真似幻，完全沒有他本人的惡毒風範，還有他日漸氣弱的身體，所以對於聽者來說一點力度都沒有。
    “我覺得你不應該身體如此差的？”
    試探的問話並沒有得到回應。
    “。。。。。。”
    “等你有這個資格，在說我吧。”
    因為背對著，冥姬並未看見桔藤舞苦澀的眼，一個輕巧的翻身，她消失在窗戶裏麵的屋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