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馮家俊吧？我認識你。”一個穿著校服的女生走到馮家俊身邊拍了下馮家俊的肩膀，馮家俊愣住了，扭頭看那個女生看了半天沒什麼印象。
    “你不認識我？”那女生很是爽朗地笑了。
    馮家俊有些不好意思，“沒印象。”
    “我是孔玲玲，是高二的，應該叫你學長呢。”
    “哦！”馮家俊轉身要走。
    “學長別走啊！”
    “有事？”
    “我就是想……”
    那個女生的話還沒有說完，馮家俊伸手推開她，扯著脖子喊了一句：“黃立華你太不要臉了，又偷騎我自行車。”
    說完，壓根沒理孔玲玲什麼反應，朝著黃立華的方向，撒腿就跑。
    “嘿嘿！”黃立華笑著，逐漸放慢了蹬車的速度，馮家俊三兩步竄了上去，一屁股坐在了自行車的後座。
    “扶穩了。”
    馮家俊撇了撇嘴，伸出食指直直地戳在了黃立華的腰眼上。
    “哎，我說你別鬧！”車把一歪，自行車在馬路上畫出了一個“S”。
    “剛那個孔玲玲找你什麼事？”黃立華問。
    “不知道啊！你認識她啊？”
    “校花能不認識麼？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似的。”
    “我咋了？”馮家俊的食指又放在了黃立華的腰眼上，準備戳下去。
    “別別，你可好了。”黃立華趕緊求饒。
    “哎，說正事，這都快高考了你報什麼學校啊？”
    “沒想好呢！”
    “你家的意見呢？”
    “我家？我家誰的意見啊？我媽聽我的，我妹妹也管不到我，我爸，能有半年沒回來了吧，說是去雲南了，誰知道呢！你呢？你不會和你爸似的去教書吧？”
    “我不告訴你！”
    “不告訴我拉到。扶穩了！”黃立華叫了一聲，撅著屁股狂蹬自行車，終於趕在班主任發飆前到了學校。
    當時他們班主任是一個看著就很八婆的中年女性，因為班級同學的成績都很好，她似乎是閑的沒什麼事情做，也或許就是那種八婆的性格，整天就關心著誰和誰談戀愛，誰早戀。當時班級的同學們私底下都說這個班主任適合去政教處做思想教育工作，教什麼書呢？
    當時黃立華在學校按現在的說法屬於校草一樣的存在，再加上自身有些痞痞的感覺以及放蕩不羈的性格，深受女孩子的喜歡，不過那時的環境加上學校老師及家長的教育女孩子還都是含蓄不敢表達的，但是黃立華不管這些事，喜歡誰就騎車子跟人家屁股後麵要送人家回家，當然了這個自行車是馮家俊的。
    被追的女孩子有兩種反應，一種是內心害羞欲拒還迎的，另一種是壓根就把黃立華當做流氓看的，看到黃立華就一臉的不耐煩，巴不得能轉身一口唾沫啐黃立華的臉上。
    馮家俊對黃立華的種種行為持觀望態度，就是很介意為何追個女生還得用自己的自行車呢？
    追問過黃立華，黃立華拍著馮家俊的肩膀說了一句：“你都是我的了，你的自行車還不是我的麼？”
    此話一出，被馮家俊追著滿院子狂跑。
    下午照例是自習，黃立華把自己桌麵的書都收拾好了，伸手拿過前桌馮家俊的外套團吧團吧當枕頭了，馮家俊回頭瞥了他一眼：“別把你那哈喇子流上麵。”
    “你還嫌呼我了！”頭一低趴下了。
    自習時教室很安靜，那個時候學生學習不像80後90後需要老師在教室看著管著，那個時候的學生要參加高考的都在玩命的學習，教室倒真是可以用那個比較白癡的比喻來形容，地上掉根針都能聽的清清楚楚地。
    這邊馮家俊正在做著數學，就感覺後麵有一隻狼爪子再拍他後背，無奈下，馮家俊把數學書收了起來，拿出英語背單詞，兩手交叉放在胸前，右手稍稍往後就被一隻狼爪子抓住了，馮家俊心理暗歎：“這是什麼時候給他養成的毛病呢？午睡還非得自己拽著他的手，他當他幼兒園小朋友啊。”
    這邊黃立華嘿嘿一笑，左臂伸的長長地牽著馮家俊的手逐漸睡了過去。
    因為兩人的座位靠著牆，又加上大家平時都忙活自己的事情，竟然沒人發現他倆這個小秘密，包括他們的同桌。
    很多年以後，當他們住在一起的時候黃立華還是習慣性地在睡前拉著馮家俊的手，似乎隻有這樣才能睡的安心踏實。
    放學後在自行車棚又見到了孔玲玲，滿麵桃花的站在馮家俊自行車旁。和黃、馮二人一起從教室出來的哥們分別用手肘推了下兩人：“哎！這學妹是等你倆誰呢？”
    “不是我！”
    “不是我！”
    倆人倒是異口同聲。
    “哦，都不是，敢情等我呢？”那男生笑了。
    “不是等我，我不認識他”馮家俊一臉無辜。
    黃立華倒是撲哧地笑了，“那女生早上在咱家院子外等你半天，你還說你不認識人家，你不和她說話了嗎？”
    馮家俊一臉迷茫的表情：“原來是她啊？”
    黃立華撇了下嘴角冷笑了下，就這麼一會孔玲玲已經看到了他們幾個人，招著手喊著：“馮學長！”
    “哼哼！”黃立華哼了兩聲。
    馮家俊覺得自己後脊梁有點冷颼颼的。
    黃立華沒再多說什麼，徑直走過去開了車鎖推車子就走。
    “哎！你等等我啊！”馮家俊在身後喊著，“那是我的自行車！”
    “哈哈哈。”旁邊那同學倒是笑的很開心。
    孔玲玲似乎在暴怒的邊緣了，在那個年代如此大膽的女生竟然屢次搭訕都不成功，即使臉皮再厚此時也有點掛不住了，這手尷尬地舉著，嗓子裏含著後半句“等等我”，不知道應該叫出來還是應該憋回去，就這個姿勢眼睜睜地看著馮家俊又跳上了自行車後座，兩人消失不見了。
    “那個人總找我什麼意思啊？”馮家俊扶著黃立華的肩膀問著。
    “喜歡你唄！”
    “哦！”然後沒有其他的回答。
    聽到這回答黃立華差點一口血噴出去，他有的時候真的很懷疑馮家俊腦子裏的是腦漿子麼？他有時甚至想是不是馮家俊小時候豆汁喝多了倒流了。
    “那女的喜歡你，你就這反映啊？”
    “她喜歡我，就喜歡唄，我又不喜歡她，這兩件事有關嗎？”
    “嗯沒關。”黃立華知道再在這種問題上討論下去，馮家俊一定會說出更讓人吐血的話。似乎在感情這件事上馮家俊反射弧很長，以至於黃立華一直以為他似乎根本沒有感情這條神經。
    後來，孔玲玲依舊每天放學站在馮家俊的自行車旁一點也不顧黃立華的橫眉冷目，也不在意馮家俊根本都沒記住她的名字。
    天天就一句話：“學長好啊！”
    如此大膽的行為終究還是讓學校的領導老師發現了，分別談話是少不了的，但是馮家俊覺得很莫名其妙，我又沒招她老師找我幹嘛呢？
    尤其是他們那個抓學生早戀不放的人。
    那天放學孔玲玲依舊站在自行車旁等著馮家俊，這次沒有那句“學長好啊”，倒是眼圈紅了，似乎哭過。
    “你沒事吧？”馮家俊第一次主動問了一句。
    “今天你能送我回家嗎？”孔玲玲低頭問著。
    馮家俊沉默了一下，看了看旁邊一臉別扭表情卻把頭仰的高高的黃立華。
    “行嗎？”孔玲玲又小聲地問了句。
    “我覺得這事恐怕不方便。”馮家俊拒絕了，因為他厭煩心裏的這種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被找去談話，莫名其妙地被班主任說教一份，主題內容更是莫名其妙的是早戀，這些都和他有關係嗎？
    馮家俊想不通，他想問黃立華可是看看黃立華那張有些欠扁的臉，他又問不出口。
    孔玲玲聽到他的回答，似乎瑟縮了一下，沒抬頭轉身從馮家俊的身邊離開，就留下了一句：“再見。”
    隻是他們再也沒有見到。
    那天晚上孔玲玲在外麵轉悠了很久才回家，隻是在路上發生了意外被人奸殺了，當消息傳到馮家俊和黃立華耳朵裏時已經是三天後了。
    馮家俊知道這事的第一反應就是問了黃立華一句話：“立華，你說如果那天我送她回家了，是不是就不能發生這些了。”
    黃立華彈了下馮家俊的腦門，反問道“然後呢？”
    馮家俊沒再說話。
    那天黃立華沒有像以前那樣當著馮家俊的麵騎上車子等著馮家俊跑著上車，而是單腿支著地等著馮家俊走到身邊。
    馮家俊的精神狀態很差。
    黃立華知道在馮家俊的心裏，這件事他會記住一輩子。
    有些事，有些人，和你沒多大的交集，可是卻會在無形中影響著你。
    在馮家俊的一生中除了家人外，孔玲玲是第一個在馮家俊心裏留下印記的女人。
    那一年還發生了一件事。
    當警察局的黨委書記帶著一群人來到黃家的時候，黃立華的心真的“咯噔”了一下。那個會追著他滿院子跑，嘴裏叫著“臭小子，就會給我闖禍”的人，那個在知道他把一個小偷成功抓住並扭去派出所時拍著他的肩膀對他說：“臭小子，不愧是我的種”的人，那個出去了半年，以為會平安歸來的人卻再也沒有回來。
    黨委書記拉著黃媽媽的手，說了句“老嫂子”，然後就哽咽了。
    黃立敏扭頭跑進屋裏，關上了門，然後傳出了撕心裂肺的哭聲。
    黃立華沒哭，似乎他早就知道有這樣的一天，就在他知道他爸爸的職業是什麼以後，就在他知道什麼叫做犧牲以後。
    以前常有人問黃立華：“你爸爸是幹什麼的？”
    黃立華會很不屑於回答這個問題，他沒覺得他爸爸作為一個緝毒警察有多麼的光榮，他隻是知道這個職業是一隻腳踩在鬼門關的工作，是有點傻氣的工作。
    黨委書記問黃立華：“立華要高中畢業了，這大學有什麼打算呢？”
    黃立華很堅定地說了一句：“我去師範學校。”
    黨委書記愣了下，拍著黃立華的肩膀連聲說好。
    黃立華心裏明白，其實這個老頭很希望自己說一句要繼承爸爸的遺願然後怎樣怎樣，可是他不願意這樣。
    不是警察的兒子就必須是警察，警察的兒子也可以是流氓。
    家裏倒是熱鬧了一陣，一撥一撥的人來看望，一撥一撥的人來慰問，黃立華沒什麼表情地接待著，在外人看來似乎是悲傷過頭了。
    黃立華心裏知道，現在無關悲傷不悲傷，現在需要做的是用自己的力量撐起這個家，這個家還有媽媽，還有那個從小就和他作對的妹妹。
    那幾天馮家俊一直陪著黃立華的身邊，多餘的話都沒說。
    出殯後的半個月，家裏逐漸安靜了，沒什麼人再來看望他們。
    按黃媽媽的話說是：“咱孤兒寡母的可以消停過日子了。”
    一天晚上，馮家俊把黃立華叫了出去，坐在院裏的秋千上蕩來蕩去的，馮家俊問：“你考什麼學校？”
    黃立華說：“市裏的師範大學。”
    馮家俊扭頭看了他一眼，“呀？流氓還當老師呢？你能不能別誤人子弟？”
    黃立華笑了，“艸，我TMD就樂意誤人子弟，以後還就教你兒子，就誤你家孩子。”
    馮家俊抬手推了黃立華一下，倆人蕩著秋千晃來晃去。
    突然黃立華說了一句話：“其實，是人都會死的。”
    “是，隻不過是早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