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驟然昏迷之事，裴樾並無尋根探究，回到船上，也沒有對外聲張，隻用輕描淡寫的幾筆簡約帶過。唯有春芙被尋了借口轉賣出去，另添了貼身的侍女，每日裏如影隨形地跟在長安身側，再不許服飾的人擅自離開她身旁半步。
    長安仿佛遇挫折節，一路安份守己，除去晨昏定省，每日裏吃飽便睡，極少踏出船艙半步，日子雖久，兩下裏卻也相安無事。
    官船順風順水，一路駛向京城，不過月餘，就已到達都城上京。
    上京有煙花十裏，繁華三千，各國貨物商旅雲集街肆，入目都是車如流水馬如龍。就連九曲巷陌之中，依舊有酒幌臨風，店鋪熙攘，人聲隱隱鼎沸。護城河江水盈盈，似玉帶一圍，將上京城護得如鐵桶一般。河中畫舫如鯽，白帆似壁，站在城樓鳥瞰，隱隱望得到遠處有佛香高閣，玉宇牌樓，點綴在蒼山翠柏之間，狀若碧螺。
    一行人又在船上盤桓一日後，這才棄船上岸，車馬安頓之後，便朝京中早已備好的府邸行去。
    前一日，裴鶴年吩咐裴樾先行一步，回府打點一切。少了他在一旁如影隨形的虎視眈眈，長安驟然鬆弛之下，卻也升起了一絲莫名的不習慣。
    初夏蒸蒸地氤氳過來，逼的春光乍退，日頭猛然高熾。
    長安裙衫清透，眉目半染，在丫鬟流碧的攙扶下無聲無息地上了最後一輛馬車，似有薄酒微醉，靜靜地靠在車廂內閉目養神。
    馬車在石板鋪就的街道上緩緩前進，且行且停，車廂外不時傳來車夫驅趕牲畜，提醒行人逼讓的呼喝。
    不知是誰家店鋪開張，當街連放幾掛炮竹，“噼噼啪啪”地響起，恍若旱地裏響起的驚雷，從巷尾一直傳到街前。
    長安所坐的馬車正好行到街口拐角，不防有看熱鬧的人群潮湧而上，車夫首尾難顧，隻在勒馬停步的功夫，就和前麵的車馬擠散，蹤影難覓。
    原本的通衢大道一瞬間被看熱鬧的人群圍得水瀉不通，笨重的馬車被困在街角一隅，頓時寸步難行。
    “下車吧。”長安緊了緊俏麗的眉頭，淡淡睜開眉眼。
    流碧是裴夫人花了五兩銀子從沿途山村買回的丫鬟，何曾見過這等陣勢，隻是將兩隻眼睛瞪得如銅鈴大小，望著車窗外熙攘人群似有哭音：“可是這麼多人，我們怎麼擠得出去？就算小姐不顧昔自己身份擠出去，我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也不認識回去的路啊！”
    望著那丫頭一臉驚恐，長安溫言安慰道：“那熱鬧隻怕還有好長一陣子可以瞧，這人潮一時半會不也還散不去。若是我們不走回去，今天拖到日落西山隻怕也回不了府。昨天在船上，夫人不是命我們記下了京中府邸的所在，防的今天走散了不好辦。”
    流碧被她一語嚇住，心中略略有所鬆動，剛要俯身撩起掛在車前的簾子，卻聽到車廂外驟然有喧嘩聲鼎沸如雷，仿佛有無數的腳步紛至遝來，緊接著不時有人撞到馬車之上，雲杉木車身在車夫的咒罵聲中左右搖晃，猶似水中行船。
    流碧驚叫一聲，縮回搭在車簾上麵的一手，慌忙扶住車廂一壁，朝長安驚怯說道：“小姐，我們還是乖乖留在車上等老爺他們尋來好不好？如果老爺和夫人發現我們的馬車沒有跟上，一定會留在附近，派人來尋找我們的。”
    老爺和夫人？隻怕這一刻，他們早已經無暇顧及坐在身後馬車中的這個打算用來“李代桃僵”的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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