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伸出穿上紅繡鞋的腳，踏在塵沙中，眾人一片唏噓，他繼而又扯去發髻上配的皇家珠寶，倨傲地仰起頭，一步一步地走向高處的王座。那裏，天嫦正不動聲色地望著他，眼底沒有慣有的笑意，微微抿著唇，不知在想什麼。
    眾人被新王妃的舉之弄得呆愣片刻，直到天嫦執起他一直緊握成拳籠在袖中的手，才又是一番山呼海叩的叩拜。
    天嫦看著著雲煙中的紅塵，紫陌塵煙，有些恍惚。碧落明顯是被這泱泱疆土驚怔了，呆呆地凝望遠處，眼底閃爍著微涼的光芒。天嫦回過神來，臉上勾出笑容，卻有些僵硬。
    “回宮罷。”舉起瓊觴，天嫦對身旁的碧落如此道。輕輕的一句話，眾臣便魚貫而出，隻留天嫦和碧落，一坐一站在富麗明亮被裝成極喜慶的赤紅色的寢宮中。天嫦沒有講話，一直沉默，碧落便忍不住開了口。“我嫁你，是有條件的。”
    “哦？”天嫦聞言興味地挑起眉梢，示意他接著說下去。碧落看著這一張不施粉黛而傾國傾城的臉，猶豫了片刻，方抬起頭堅定道：“讓我做你的王後。”天嫦一愣，繼而大笑。
    碧落有些惱了，便沉聲惡狠狠道：“天嫦，你答應過我母親好好待我的。”天嫦聳聳肩，自顧自地倒了杯君山銀針，呷了一口，才問道：“那你要我怎樣？廢了雲王後嗎？”
    “難道不可麼？他可是逆臣之子！”
    “逆臣？”天嫦像聽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懶懶散散地招來一個宮女，在她耳邊耳語片刻。“隻要我說他不是，天下便沒有人敢說他是。”
    天嫦拍拍手，邪邪地笑道：“我天嫦本想坐享齊人之福呢，可惜了，沒成想竟是個夜叉般的人物。”碧落咬住唇，忍住火氣，返回身就氣急坐在榻上。“你不立我為後，你便不能碰我。”
    天嫦有些驚怔，隨後笑了。笑得很真心，不摻半分虛假。“碧公子怕是把我當成登徒子了罷？恐怕天下男兒都想著娶我天嫦為妻，我天嫦若是想要麵首，自會有人洗幹淨了送來。”她微微停頓了一會，蹙起眉頭，臉色漸漸不豫：“你莫要提憐歆了，我答應令堂照料你，便不會失約。你就是有個青梅竹馬也無妨，待我大行之後，你便出宮去尋你母親也好，成就一番事業也好，我絕不會有異議。”
    “隻是不要觸了我的逆鱗。”
    碧落臉色有些發白，把豔紅的唇咬得失了色，“憐歆？你，你不會喜歡王後罷？”
    天嫦回過頭，輕輕淺淺地望了他一眼，“他？他是獨一無二的。”轉眼看她，眉目清寂，麵目模糊在夜色中，看不清楚。
    “那，那你供在佛堂的那個人呢？”碧落不死心地追問，一雙星眸不知為何有些黯淡，“明明我才是可以伴你執掌天下的那個人，你怎麼不了解呢？”
    天嫦心中咯噔一下，終於正正經經地看他，也無言，隻是眸光清淺，水霧朦朧。先前那個女官小心翼翼地踏著蓮步走進宮中，把一卷卷軸交到天嫦的手裏。“你下去罷。”天嫦揮揮手，另一手握著卷軸，聲音少有地帶了些許溫柔。
    “自己看罷。”天嫦將卷軸交到碧落手中，碧落伸手就欲去過去，怎奈得天嫦竟使了力，無意識地不讓自己拿走。於是便示意天嫦，她像被驚起一般鬆開手，眼底閃過一抹血色，桃花眼竟紅了一圈，像要哭出來的傷痛。
    “這是我傾心的人。你，尚將自己與他相比，哪點贏過了，在與我說。我不會碰你的，你太年輕了，我真的不配你的，碧落。”說完她便走了，走得甚至有些急迫，害怕自己失態一般。
    碧落呆呆地看著那白玉籠著的卷軸，纖長的手指顫抖著扯開係著的紅絹，已經有些古老的紙頁緩緩展開，出現一個人。
    那眉眼如斯溫柔，衣帶生風，甚至要從卷軸上走下來一般。眉間兩點胭脂痣，一雙眼睛龍鳳相宜，帶著三分涼薄，無法形容的美麗，他就像天上的神佛，擁有勝過眾生的色相。
    卷軸無力地滑落，上麵驚為天人的男子，溫溫的笑容裏，明滅著已經亙古的，無法洗去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