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嫦轉首回宮後，悠然看見了正坐在榻上麵有薄怒的廣陵。不等她張口，天嫦搶先擺擺手，旁若無人地踢開散落一地的箋帖，自有宮人上前清理出去。
    “行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廣陵瞪起一雙美眸語帶探究：“既然如此，那你還……”天嫦聞言抬起頭，依舊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
    她一邊揮手支開宮人，湊近廣陵，附耳道：“你先隨——咦，廣陵？”目光看到那耳畔白皙肌膚慢慢染上酡紅，有些驚訝地停住，笑意漫上唇角。廣陵有些羞惱地看了她一眼，天嫦方聳聳肩，壓低了嗓音如此這般的嘀咕了片刻。
    “不要令他受傷了。順便，把無心帶回來。”
    廣陵會意地垂下螓首，長長的睫毛輕輕地抖動，在臉上投下一片扇形的陰影。天嫦很快起身離開榻上，裸著足咚咚咚大步走在漢白玉的回廊上，背影帶著類似於無所謂的漫不經心。
    嬉笑怒罵，不過是那層表殼。那縷輕煙般的魂魄，早已隨著那人，投入輪回盤裏，永世不得超生。“聽說，天帝覺醒了呢。”
    決心要隱瞞的事情，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天嫦背影微不可查地一僵，廣陵抿唇淡笑，知道她已經聽到。
    “你說什麼？”
    轉過眸來是一雙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微微吊起的同時還帶著一絲不羈的邪氣。朱唇輕吐，天嫦輕輕笑道：“正主兒可算是醒了，他要是再昏下去，恐怕那一幹老頑固也得急得跳腳。”
    “天嫦，你——可父神是為你才……”一雙纖手，極快地捂住唇畔，指尖帶有春雨後桃花的微微清香，“夠了，不要說了。”抬眼望去，天嫦雙眸冷靜，猶帶著譏誚。
    “現在好了，你的父神醒了。”天嫦索性攤開手，“我這個妖孽的死期也到了，不是嗎？”
    廣陵聞言微微一愣，絲絲縷縷的痛色從晶瑩剔透的眸中掠過：“天嫦，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的……為什麼你總是如此，絲絲不露地防備著真心對你好的人呢？”
    天嫦咬住嘴唇，凝眸看了她良久，才歪歪腦袋，走到案前輕聲說：“廣陵，我……也罷，你還是回天界吧，留在這裏總是不好，天帝也醒了，天後想來應是不會對你怎樣的，你盡可以——”
    振翅的聲音從虛空處隱隱約約，她心中憋悶，賭氣站起來，瑩白的發絲有幾縷落了出來，便使勁一扯，拔下幾根來，放在手裏細細端詳。
    廣陵看著她，晶瑩剔透的眼底浮起幾抹狡黠的笑意，語氣卻還是淡淡：“怕是不行了罷？”天嫦猛地抬頭，雙眸卻晶亮。
    “你廣寒仙子天嫦，如今的花界之王，把那一幹仙家的天帝愣是逼得入了佛門，你想想看，我怎麼好意思回去？”
    看著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再一次露出驚愕，廣陵再也忍不住，輕聲笑起來。天嫦奇道：“怎麼？”
    “你啊……”纖長的手指點上眉心，廣陵看著天嫦欲語還休，然後搖搖頭。
    也罷。情之一字，果然是什麼都不明白的那個人最幸福。
    天嫦，你可懂？你是愛你戀你的憐歆的情劫，是護你容你的梵天的死劫，可你的劫呢？是否也潛伏在你身邊，窺探數千年？
    這樣的人，還是不要屬於任何人的好。
    算我私心罷。廣陵暗暗歎口氣，沒有言語。繽紛緋桃，已是春意闌珊，紛揚在空中的瀲灩緋色，依舊美得不勝人間風塵，落花妖嬈，一如既往。
    就如同天嫦宮裏那支永遠插在白玉淨瓶裏的雪色蓮花，靜謐淡雅，與世隔絕。一瞬間的芬芳，卻仿佛可以永生永世地流轉。
    廣陵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冰輪皎皎，天嫦縱身躍上宮牆高高的屋簷上，緋色的裙裾連著赤色的琉璃瓦，如血一般。她將一雙桃花眼彎成新月，波光瀲灩，意態疏狂，直指蒼穹：
    “天地奪我所愛，我自要他傾國來賠。”眼眸漸漸彎得不見瞳孔，依稀泛著淡淡的赤色，停留在嘴角的笑意卻蒼涼。
    “你不要急，我怕是很快，就來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