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變了。”天嫦沒有表情，轉身欲走。廣陵急急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袖子，清淚從兩頰落下，連話語都哽在喉間，隻能默默地望著她。
    天嫦回頭一瞅，渾身發抖，她忽地旋身回來緊緊扣著廣陵的肩，麵露哀求：“廣陵，你是我唯一的知己。”
    所以，請不要讓我難受。
    “我明白了。”
    廣陵搖頭，了然地笑。怎奈雙頰就是僵硬地掰不開以往淡笑的弧度。她手忙腳亂地僵在那裏，汗濕的掌心令剛才刺下的傷口更添刺痛。
    奇怪，剛剛本不覺得痛得，怎麼會這樣疼，疼得人不禁落淚？眨眨眼，淚珠便幹脆地落下，天嫦怔在原地，帶著一臉複雜的表情望著她，雙眸隱忍。
    “廣陵。”天嫦忽然輕輕喚道。廣陵抬起眸，睫上還隱有淚珠。天嫦撲哧一笑，挽起袖子替她擦去了臉上的淚珠。“不要這樣了，我們不可能的。”
    說罷她又徑自輕笑起來：“我們真的很相像。困在這亂世，又愛上不能愛的人……你說我怎麼沒有你這麼好命呢，從誅仙台上掉下來都能投成個公主？”
    又是這樣。天嫦一臉無所謂，深深了解她的廣陵心中卻一痛。天嫦並不是個漫不經心的人，而隻有她受到傷害時，才會變得放縱不羈，沒心沒肺，這是她們妖精的本性。
    她抽噎了一下，順了口氣，勉力作出端正的樣子，雲淡風輕：“那是命。”
    天嫦愣住。像個孩子一般愣愣地瞅著她，眸子忽閃。
    “廣陵大仙子，你現在竟然開始信起命來了？”
    “你記錯了，我一直很信命的好吧？”
    天嫦石化。然後在寂靜中化為粉末。廣陵看著她的樣子，張唇就欲說話，天嫦卻搶先一步開口道：“這件事，算是過去了罷？”
    廣陵噙笑的臉一凝，半晌才緩緩笑開：“當然了，傻孩子。”
    天嫦怒，掰開她的手，故作狠利道：“不要摸我的頭，我不是小孩子！”
    廣陵笑起來，天嫦先是看著她的臉，見她沒有生氣，也就開心地彎起了那雙惑人的桃花眼。
    片刻收了笑，廣陵直直望向她的眼，天嫦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雖撇過頭去，彈彈指甲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準備把雲家怎麼辦？”
    天嫦聞言淡笑，卻並不答話。廣陵著急地晃著她的肩，連連追問。半刻，天嫦才一口飲盡杯中的酒，不耐道：“你還有完沒完？猛虎之子，焉敢養之懷中？今天若不是你，我早就把他押到陣前，給那老匹夫看了。”
    可他愛你。
    愛？愛是什麼東西？曾經有人告訴我，愛是世間最不值錢的，隨時可以拋棄的。
    廣陵哽住，笑容苦澀。“你真的如此狠心——也罷，隨你吧。”
    天嫦饒有興趣地住嘴，上前一步笑道：“你這麼關心他，不會是動心了罷？若是如此，我就留他一命，到底是個尤物，人間苦短，倒是可以懷一兩麵首，坐看雲天。”
    尤物？廣陵被天嫦的話語驚得愣在原地，苦笑著搖頭，纖指一指，天嫦便抱著額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不是我動心了，而是……你不明白的。
    “我不明白？你那點小心思，我會不知道？”
    天嫦細細地端詳著蔻丹，在朦朧的月色下有種恍惚迷離之感。廣陵上前一步，望向她躲閃的瞳眸，終於氣急開口道。
    憐歆他，他是——
    “他是葉妖。我最親近的兄弟，也是生命之初的愛人。”
    見廣陵已經直直地看向黑洞洞的角落，天嫦一笑。這傻丫頭，還說自己，還不是給嚇呆了。
    “葉妖，葉妖沙華。”
    你信麼，這世間，就是有那麼多的事，在緣分裏一圈圈纏繞，從生命之初，那掌心中長出的，糾纏的曲線，那是剪不斷理還亂的緣，延綿數千年的時光，無悔無怨。
    “廣陵，你應該比誰都了解我。除了他，我本不會在乎任何人。”
    廣陵抬起頭，看著她漠然挑起的眉梢，無數塵埃在清輝的月光下曼舞，絕美如畫。
    錦衾角枕的纏綿依偎，肌膚與發絲的輾轉相親，仍然抵不過遠方那若有若無的麵容。當他如海市蜃樓般浮現，這世間所有的男子，都變得無足輕重，隔著紅塵三千丈，她的靈魂踉蹌著，朝他飛奔。
    因為淡漠，因為心冷，所以唯一在乎的那個人，就變成所有的天下，就變成所有風雨後可以依靠的屋簷廊角，梵天，你在哪裏，你究竟在哪裏？
    隔著紅塵三千丈。
    三千丈，還有生死的距離。
    就如同飛鳥與魚。
    一個褪不去的羽翼，一個洗不掉的鱗。